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桂花是从一户富贵人家的墙内伸出来的。
正在院子里观赏桂花的小姐看见一树桂花被摇秃了,尖叫起来。护院探头一看,见是个小乞丐,就放了狗去咬。
小可怜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了街上的人群里。
幸而街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人格外地多,狗吠人叫了半天,小可怜总算甩掉了狗。
许多穿着好衣衫的人里,被挤进来一个小乞丐,人们纷纷避让。她被推来搡去了半天,才勉强立住脚,听到身边的人都在说:“刘三姐混账”
什么刘三姐?是黄奶妈嘴里经常念叨的那个吗?
里面又隐隐有歌声传来。
小可怜从大人们的腿和腿之间钻过去,挤到了最前边。
这里是刑场。
刑场里,有一个头发蓬乱、浑身肮脏的女人被绑着跪在地上,面前摆着一盘雪白的馒头,她看也不看,却昂着头在断断续续唱歌。
坐在刑场上面的人反复地,大声地,严厉地喝问什么,那个女人却依旧只是唱歌。
气氛十分紧张。
“这是什么人?”小可怜听见自己身边一个好人家的小男孩悄悄问自己年迈的祖母。
“就是她挑唆人,烧了我们家的仓库。带人撕毁了你叔叔家的租契。”祖母这么回答。
别人也都说是坏人。
小可怜没听懂这个女人在唱什么,只看到了馒头。
她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却扑通一声,是那个小男孩作弄她,她跌在了地上,竟然咕噜噜滚到了刑场里。
两边看守的人是彪形大汉,看到一个癞皮狗似的小乞丐擅闯法场,就抬脚要踢她。踢得她咕噜噜滚。
小男孩笑了,说:“奶奶,她滚得比我的球圆。”
刑场的地上有一层长年累月积下的血污。小可怜身上染满血痕,她晕头转向地爬起来,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待人踢,就自己望着馒头又跌倒了。
在这一片肃杀里,冒出这么一个滑稽的小玩意,那些围在法场边的人们――大多是穿绸的,人人脸上都带了一丝笑。看守的人似乎也觉得有趣。想要再踢一脚。
只有那个女人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她停下了唱歌,说:“喂,别踢。”
刑场上首坐着一个衣服很威风,胡须长长的大人:“女贼首,你有什么想交待的?”
女人说:“把馒头拿去给那个小孩子吧。”
“你要死了。还有什么话要交待?”大人挥挥手,刽子手就把馒头拿给了小可怜,继续问那个女人。
女人却继续唱起歌来了。
知道女人不会说什么了。大人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看看天,挥挥手,刀挥落下来了。
这时候,小可怜的馒头都还拿在手上,还没来得及走远。血从腔子里喷出很远,有一点洒在她的馒头上。
刑场两边,也种着雪白的桂花。
桂花旋旋落落,带着香气,飘零委顿在血泊里。那个咕噜噜滚到小可怜脚下的头颅上,也沾上了桂花香。
那天晚上,小可怜喊哑了嗓子,喊了许多遍的“好人”、“菩萨”,都没要到一个铜板。
去赈灾的方领粥喝的时候,因为癞头和一身的疮疤,也被人赶出来了。
锁在桥下的一个破洞里时,又饿又冷的小可怜终于摸出了那个早就发硬发干的馒头。
馒头上的血迹早就干了。
月光照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像是那个女人的眼睛。
她咬了一口那个馒头,想:那个女人是坏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小可怜忽然难过极了。
非常,非常难过。
………………………………
第41章 歌仙(十三)
挑起民变的刘三姐在章家盘踞的象山伏诛了。|
赵大人亲自审的案子。
章家痛恨刘三姐,等她伏诛以后,就把这个女贼首的尸首花钱买下,浑身的皮剥了,脑袋和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就悬挂在象山县城门口,以儆效尤。
赵大人看了,说:“章家,残忍啊!”
但因悬挂的是逆贼的尸首,只当杀一儆百了,他最后也无话可说。
他原本是想网开一面,只是这刘三姐,她不仅反抗那些苛捐杂税,她还反抗收租这种基本模式。
照刘三姐的话,只要是收租,就不应该。那普天之下,上至皇家,下到普通的官员、举人、秀才,家中大多是靠地租过日子的。
只是有些多点,有些少点。
她若是反对那些凭空捏造的苛捐杂税也就罢了,竟然敢说“皇帝是天下强盗头”,说大凡是靠地租度日,而自己不劳作的,都是强盗头。
这不是逆贼,又是什么人?
死不足惜。
刘三姐死了,赵大人又调动兵马,把桂林的最后一波刁民也给镇压了。
而刘四弟听说了这件事,他也不敢去象山给三姐收尸,章家放话,谁敢收尸,谁就倒霉。
他只能大哭了三天,就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了。
只是原本想好的靠勤劳白手起家,怎么也做不到。
他要砍柴,柴是别人的。要收租。
要打鱼,湖是地主的,要收租。
开垦荒地?荒地也是地主的。
他要买牛,要买自己的铁农具,就得向地主借高利债。
他向齐家借了高利债。
辛辛苦苦各种农活、渔活都做,等到第二年丰收,高利贷利滚利,他上一年攒下的一点棺材钱,下一刻就全没了。
最后因为欠债,不得不把攒下的几亩地卖给了齐家。
林黛玉叔侄终于得到了三姐的消息,匆匆赶往象林县的途中,顺道看望了刘四弟,孰料刚到了那个壮家村寨,就被告知:刘四弟早就跳河死了。
齐道君叹道:“唉,可怜四弟啊。可叹四弟。他就是懒得慌,若是多做一点活,怎么会至于还不起债?”
林黛玉抿紧嘴唇,一字一句道:“你们可以免了他的债。也可以不收高利贷。”
齐狗子插嘴:“免了他的债,谁的债都免,那谁来免我家的债?赵大人说了,要合法收租、收债、收税。这位小姐,你可不要以为是我们害死了四弟。我们也不想的。我家可不像章家那等劣绅,还要动用私刑的。我们只是把四弟带到衙门去,让老爷们评评理。谁叫四弟竟然怕成这样,还没到衙门,就寻了个机会,跳河了。”
说着,他抹起眼泪,唏嘘不已。
少女的面容一下子就冷了,她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拂袖而去。
在走水路,马上就要到了象山县的时候,林若山却不让她下船了。
但是林黛玉远远地,早已看见了一个什么东西悬在城门上。
少女的面容一片雪然,牙齿上下打抖,低声问道:“那是什么?叔叔那是什么?”
林若山没有回答。
沉默已经是答案。
她眼前一黑,刹那天旋地转,趴在船边,呕吐了起来。
看着她吐得连胆汁都要出来了,林若山没有去安慰她,只是问:“还要下船过去吗?”
“去。”这个连看到自己的血都会觉得不舒服的娇弱少女,咬着牙,从满是灼痛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咸味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喉咙。
第二天,章家人发现,刘三姐的尸首不见了。不知道被谁从城墙上取走了。
这一夜,黛玉做了一夜的噩梦。
她梦到了自己亲手取下来的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看到了那双早就没有神采的眼睛。
可是,这又是一个美梦。因为她还梦到了三姐教她采茶、教她凫水。
最终,一切都在大火里燃尽。散尽风里,散入水中,就像三姐曾经有一次在采茶的时候,对她笑着说:“我如果死啦,我就要变成桂林的山,桂林的水,桂林的风,桂林的百灵鸟,始终唱着桂林的山歌。”
说着,三姐还撇嘴:“我才不愿意埋在地里。说不得什么时候我埋的地方,就变成财主们的地啦,那我不是憋屈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头上是桂林蔚蓝的天,身下是小舟,正在漓江的碧波上微微荡过。而头发丝,都被眼泪浸透了。
船檐边的漓江水,依旧清如镜,依旧水面茫茫起雾波。
碧波上,有水鸟飞过,有自烟波里蒸腾而起的白雾飘荡。
正如辞别的那一天。
白雾里那记神异的身影。穿着打重重补丁的农家衣裳,远远地,隐没了在薄雾里。
永远地隐没了。
林黛玉离开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