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是两封血书。
一封笔迹,秀美可爱,有纯然之气,正如其人。一封笔迹,中国字写得歪歪扭扭。写下血书之人,分明不熟悉中国之字。
开头秀美可爱的字迹,没有一句是与自己想干的,通篇全是关于林黛玉的文作相关的。
直到戛然而止前,才写了一段:
“只有一章纸……。黎青青这满嘴胡诌的混蛋说只能写最想写的。我答应过你,下一次重逢的时候,要‘细论文’。上一次却把你吓到了,连好好地说句话都不能。你小心眼,我怕你怪我。所以,现在就先把之前的份补上啦。”
血迹暮然在此喷洒模糊了字迹。似乎再也写不下去。
“好啦。你别哭啦。我前面的小张已经倒下去了。我要去补上她的位置了。不说啦。”
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则写道:
“我就知道,袁渡一定骂我了对不对?
袁渡说死后有黄泉,有奈何桥。我说死后没有这些,有天堂。她说这是中国,没有西洋的天堂。可是,我听说黄泉里也还有讨厌的官老爷,还搞王朝那一套的君君臣臣的。真没劲!
林姐姐,你读书比我多。你说人死后去天堂还是去黄泉?”
写到这,笔锋似乎顿了顿,拖了老长一段,才往下,她几乎能想到黎青青写这一段时的挠头抓耳。
“算了。管他是天堂还是黄泉……
就算到了黄泉,那里有讨厌的皇帝大臣的,我就像在这里一样,带着小伙子姑娘们,一枪一个!
哼。官军来了。看在袁渡把最后三包弹药给了我的份上,不和她计较了。
我不敢写信给dad,你帮我转述吧。叫他别难过,我去上帝那了,叫他再生一个。
你,你也再找一个朋友。
你……你如果看到这里,别哭。我最怕你们这些人哭。我自己平生没掉过眼泪,为什么这中国之地的女儿家,反倒这么喜欢哭?”
“为什么都叫我不要哭?”林黛玉喃喃说:“我早就说了,才不哭呢。谁要为你们这些忘八流一滴的泪。”
“小姐……”秀英小心翼翼地:“火盆……”
火盆冒烟了,滚烫的炭和火焰正在熄灭。因为落在里面的泪太汹的缘故。
外面满城的欢歌还在继续,却似乎又远了,影影绰绰。
只有月光孤零零地穿透了纱窗,照在她的脸上。
她说:“把我的稿子取来。我的《南洋女》。”
她凝视了即将完稿的《南洋女》,很久很久。
在接到信前,《南洋女》已经写到了黎青青大破朝廷大军,自由军凯旋而归,黎青青重返台州。
林黛玉一点点地把文稿的后半部分投入到了火中。
外面的炮竹和歌声响了一晚上,火盆燃烧了一晚上。
第二天,她亲自接待了上门的书商,把《南洋女》的稿子交给了他。
书商欣喜若狂,翻阅一遍之后,却迟疑地说:“先生……这书……似乎没有结局。应该还有蛮长一段的呀……”
故事戛然而止北上圣京之时。
眼前的女子,却一字一顿地说:“《南洋女》,不会有结局。”
“永远也不会有了。”
………………………………
98。春寒(九)
八月; 毒辣的太阳光炙烤着大地。
从王子腾包围南京的消息传来; 皇城赐连续几个月都免除了宵禁。
凡是这次参与了围困南京的家族; 更是人人有赏。
皇家请了几次私家酒席上,作为贵妃的家眷; 又是这次的有功之臣的贾家; 自然不例外,也在邀请之列。
宝玉作为贾贵妃的亲弟弟,也被硬拉出来参加酒宴。
对满席的这些禄蠹,他虽则一一应对,但即使是他的贵妃姊妹端坐玉座,代行皇后之职; 都不能叫他流露半分笑颜。
耳边听得众人举杯齐贺:“贺圣主雄才!”
而王贾薛史四家; 更是将“小儿辈大破贼”日日地挂在嘴边,列公牌前; 贾母更是谢了不知几次祖宗。流水席从街头摆到街尾; 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
京都的闲人酒足饭饱之余,都以蹭了四家的流水席说嘴; 数着席面上的菜色,更笑称“如今是瘦了的骆驼又胖回来了,呵; 出手又富足起来了”。
天下间,随着这个消息; 从北到南; 由西至东; 似乎都卷起了一阵醉醺醺的喜气。甚至被围困的圣京各个府邸,也日日欢宴,歌舞达旦。
圣京行宫中,各个高级将领的府邸间,大摆阔绰。整个南京的大鱼大肉,鸡鸭牛羊,珍馐,俱流入此间。
满大街都是喝的醉醺醺,喜笑颜开的义军将士,骑在马上,一手搂着女人,横冲直撞,抢掠无忌。
仿佛黎青青的援军全军覆灭于南京城门的事情未曾发生,仿佛围困在外的几十万朝廷大军不复存在。
南方,更是自围困圣京的朝廷大军退去的消息传到,广州府足足有几个月的时间,一府之地,都沉浸在喜气中。
大凡是商会旗下的店铺,必然买卖搭送一捧鲜花,一杯香茶,叫做“自由茶”。
商会联盟更是豪爽,一掷千金,为所有参加自由军的军人的家属,都送上了不菲的额外嘉奖。
连此几月间,在广州港口停泊的船只,都可以少收半成的租赁费用。
若说这几个月间,天下最不高兴的,大概只有潇湘君子的读者吧。
潇湘君子的新作《南洋女》以铅印刻印出来了。刻本精妙,字迹整齐,精彩绝伦。
但当人们读至兴致最高点的时候,故事却戛然而止,徒留无限遐想。
虽则故事经过潇湘君子几个月的删改,停留在“拔军北上驰援圣京”这里,仍旧称的上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世人却爱大团圆。
“哎,好个巾帼奇女!好个跌宕起伏的人生。为什么潇湘先生却不往下写呢?停在李青拔军北上驰援圣京这里,教人平白地不痛快!明明我们自由军大胜了呀?正好此书出来,搏个彩头,岂不妙哉?”
茶楼酒肆里到处是这样的言论。
林黛玉头扎白绫,正祭拜衣冠冢回来,视若罔闻地走过街道。
走过黎公馆的时候,她停下了步伐,仰望那高高的牌匾、奢华的大门,两列石狮子。
正停步间,一顶小轿子正从黎公馆侧门被抬出。一个婆子颐指气使指挥雇佣的轿夫:
“小心点,姨奶奶正怀了金宝贝,你们要是跌着了奶奶,有你们的苦头吃!”
她便无法忍受地快步走开了。近乎落荒而逃。
黎青青牺牲不到一个月,已经荣升商会联盟总部的副会长的黎玉郎,家业早已益发扩张,已不限南洋之地。而黎青青母族虽则在南洋颇有权势,也不过仅限南洋而已。
何况黎青青作为独女,她一死,还守着南洋的亲戚关系,恐怕已不适合。家大业大,更不能缺继承之人。
黎副会长守了半个月的灵堂,便又纳了一位姨太太。
……青青素性精明,恐怕也早已料到这般情景。才将那封遗书不托亲父,反托于她。
她却没有办法面对,更没有办法原谅。
为什么,人可以冷静冷酷至此?
回到落脚处,秀英来告:“小姐,老爷找你呢。”
“叔叔。”
“青青给你的血书呢?”林若山直截了当地问。他在广州久居高位,眉宇间早不复曾经的风流浪子情态,在严肃之时,便增加了一丝上位者的威严。
林黛玉察他神态,恐有不谐,一边问:“血书有不妥吗?”一边立即从贴身存放胸口的锦囊,取出血书。
林若山没有回答,捏着血书,翻来覆去读了几十遍。来回踱步,问黛玉:“这血书是什么时候到广州的?”
“三个月前,也就是青青和渡儿辞别台州府的两个月之后。”
林若山掐指一算时间,骤然神色一变。匆匆往外拔腿就走。
林黛玉拉出他:“叔叔,你?”
“玉儿,官军已经逼近广州了。此时正到了广东省。”
而广州还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
“可是……”不应该。
不应该。
林黛玉怔怔地想,可是,青青她们的死所付出的代价,不是已经为联军争取到了时间,
退了围困圣京的大军,把朝廷逼回江北了吗?
………………………………
99。逆流(一)
同年,八月。围城半年余一个月。
义军一万精壮; 降者三千人。余下七千人死战; 被俘虏者焚火自尽,无一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