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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得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低声吟诵完《隰桑》,女子微有些讶然地望了望我,迟疑地问:“请容毓逾矩,想问夫人心中可是惦念着极为思慕之人?只是夫人如今既已嫁人,更是身怀六甲,怎能还倾慕他人呢?”
原有的思绪被她的吟诵打乱,我也未再多想。而对于她的问话,我颇觉好玩的笑了起来,反问:“你又怎么断定我思慕之人并非是我的夫君?”
“若是夫君,姑娘大可早同他说,如今又怎会吟诵出《隰桑》来?”说罢,细细地审视了我一番,她肯定地道:“毓见夫人也不是扭捏之人,怕是不会羞于同自己夫君言说此事。”
羞还是有些羞的,只是我不会羞到成婚许久还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心意。如此只能是,“这情爱之事并非只要随心便可,有时同他事挂上了钩便就不能轻易言说出来了。”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女子谓为怅然,“可惜毓从未历经男女之事,难免有些不甚明白。”
“总会明白的。”我确信,转而询问起她来,“那你喜爱的又是哪首?”没有直接询问她《摽有梅》,是因为我确信《摽有梅》并非是她所最喜,这世上怕是极少有人会背诵不出自己最喜的诗词来吧。
“《女曰鸡鸣》。”她微笑,双靥随即露出羞赫的绯色,“虽然这般说有些不知羞,但是我还是想说,我喜爱《女曰鸡鸣》里祥和平凡的农家生活,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安乐闲逸。”
《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只可惜……”还未完全沉溺在《女曰鸡鸣》描写的世界里,女子便是有些郁郁地转言:”只可惜,我的身份注定不能让我过上寻常的农家生活。”
我笑,不仅不替她在意,反劝她言:“既是男女有情,又何必在乎过得是农家生活还是帝王生活?依我看,能够相伴相守就是最好。”
再度颔首,她又上前几步,扶我到一旁的石案坐下,颇为佩服地同我道:“同是女子,你知晓的竟是这样多。”
“不是我知晓得多,只是有些事情遇上了便就知晓了。”我坦言,“不过,知晓归知晓,能不能做到就不好断定了。”就像我知晓我该满足自己能够伴在孔明的身边,可是,事实上,我根本做不到。所以,我素来不信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因为,信了也做不到。
“这般看来,我倒觉得你是个甚为有学识的女子。”明眸善睐,她笑道:“除了《诗》,你怕是还读过很多书吧?”
“倒也算不上多,不过多是些《兵法》、《史记》一类罢了。”
“《兵法》?《史记》?”她惊讶。
……
两个初才相识的女子,莫名其妙地交谈起来,忘记了时辰,忘记了身份。直到日薄西山,晚霞遮天,直到蒹葭的声音响起,“夫人——夫人——”
我霎时反应,望望天色,很是不可置信自己竟是会和她聊得这般尽兴。她似是也有相同之感,略为感慨地言:“不觉间竟已是日暮,不知为何,我见你倒是有几分一见如故之感,想同你做好友。”
我敛了敛笑意,甚是无奈地言:“姑娘若是知晓我是谁怕是不会这么说了。”她是刘毓,自称自己为“毓”,和刘冕生得有些相似。而可惜,我同她幺妹是情敌,两相对立的存在,她作为阿姊自然会毫无意外地疏离我。
“你……”观察着我,思虑着我的身份,她倒是不笨,不久后就辨认出来,“你就是诸葛先生的发妻黄氏?”毕竟,黄发黑肤,这么个特质不是每个女子都有的。
默然地笑笑,我颔首。这么多年,我难得遇上一个值得相交的女性好友却是不得不因他人的缘故而不得来往,还真是让人觉得悲哀。不过,悲哀便悲哀吧,这世上又有什么东西是舍弃不了的呢?
她一滞,良久无话。
待到蒹葭寻来,她望着我唤了声,“夫人。”然后,满眸愕然地凝视着刘毓许久,才唤,“姑娘。”我则是处之泰然,对着刘毓施了一礼,“月英就此同刘姑娘告辞了。”说罢,转身,欲要离去。
“等等。”刘毓却是上前,端庄一笑,嘱咐蒹葭,“你如今既已是诸葛夫人的侍婢便要好好照顾诸葛夫人。二姑娘年少心性,做事欠妥,你切莫任听其言。”话毕,她又转眸望向我,问:“月英姊姊,你既喜《隰桑》却不知你可会歌唱《隰桑》?”
歌唱《隰桑》?我倒是忘了古代的诗歌皆是可以配乐吟唱的。
摇摇首,我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她却是嫣然一笑,“明日,我在此教姊姊歌唱《隰桑》,顺道还想听姊姊给我说些《史记》的故事,还望姊姊莫要爽约。”
怔了怔,许久,我亦是笑起,“好。”
………………………………
隰桑有阿君子异
那是久思君子的姑娘,将无尽的倾慕掩埋在了心底,欲言而不能言,唯有默默的相思吟唱才可暂时纾解心底的落寞与怅然。《隰桑》便是她的歌,温婉如水的曲调,质朴素雅的词句,经由刘毓的吟唱传入我耳中,激起片片涟漪。
所谓“共鸣”,大抵如此,虽是千百年相隔,却依旧能够情意相通,皆是思而不能言的无奈。
细细地聆听着这首歌谣,我暗自将其化成宫商徵角羽五调,盼望可以用古琴弹奏出来。这般举动,是因为比于歌唱我更偏爱于弹奏。弹奏考验的是技巧和指法,而恰好对于学过多年琴艺的我来说,技巧和指法还算是擅长的,如此,即便我弹奏得再差也不至于失了面子,自然,《凤求凰》除外。至于歌唱,它考验的就不仅仅是技巧了,还是音色。自认如今我的音色虽算不上难听,却绝然是不能吟唱出动人的曲调的。
及到刘毓唱罢两遍,大致的音调我已是知晓。跃跃欲试地望向刘毓,我笑唤:“阿姝,你可有琴?”阿姝是刘毓的小字,巧的是刘毓的小字同我一般的取自于诗经,不过,不同的是,她取自于《静女》而我取自于《硕人》。由此,亦是可以轻易推测出刘冕的小字来:“静女其姝”、“静女其娈”,长姊取“姝”字,幺妹取“娈”字,皆是佳妙。
“琴?”刘毓重复,随后顿了顿,询问我:“月英姊姊,你也喜琴音?”
微微颔首,我笑意不改,“怎么?还有人同我一般喜欢琴音不成?”然而,初言毕,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刘冕的样貌来。那日那个少女那般认真地弹奏着《凤求凰》,纵使技艺不佳却是难掩其刻苦的学习。而那首曲子是弹奏与谁听的,我心知肚明。稍敛了些笑意,我又问刘毓道:“不知令妹学琴学了多久?”
“三月。”刘毓也不瞒我,坦白地言:“自阿娈思慕上诸葛先生,她便关注着诸葛先生的喜好,知诸葛先生喜琴音,她就刻苦地学习。为了能够在诸葛先生归来那日弹奏《凤求凰》给他听,她不知磨破了多少次手指。”说完,她顿了顿,转而,认真地望着我,又言:“月英姊姊,我可不可以替阿娈问你,对于阿娈,你到底是有着怎样的心思?”
我笑,却难免笑得有些难看,“此事你当去询问诸葛先生,问我能有何用?”难道我说不准,孔明就能对刘冕置之不理?又或者我说准许,孔明就会立即对刘冕心生情意?我没有妖术,主宰不了人的意志。再者,依我看来,孔明绝然不会是任人摆布的,所以刘冕这件事上,最终的决断者始终是孔明,只是孔明。
“阿姊,你不要动气。”温软的十指覆上我的双手,刘毓解释道:“我只是想知晓阿姊对于阿娈的看法罢了,并无他意。”
笑着摇首,我意为我未有置气。至于对刘冕的看法,我更多地是将刘毓当作好友相告而不是刘冕的姊姊,我道:“阿姝,我自小所受的教导与你们不同,因而我的想法难免与你们有异,或许,在你们看来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作为女子,我更应该不妒不怒,拿出正妻的气度来。可是,我做不到,在我看来,我的夫君是我一个人的,是不能与任何人分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