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姥姥家的花长得很好,好多都开了呢,先是芍药,然后是扶桑,茉莉,茶花……白月季开得尤其好,丝绸一样的质地,香,像你。我猜你姥姥一定兰心蕙质,只有这样的人才养得出这么好的花。葡萄生机盎然,开出了小白花,是紫葡萄吗?你姨妈是披着艺术家的皮的狼,还是披着狼皮的艺术家呢?到她那一步人才算是活出来了。你爸老了,可他越疲累我越喜欢,看他筋疲力尽力不从心的样子,我多快活啊。在风月看见你姐了,穿着闪亮的衣服和一群瘪三模样的人跳舞,她在堕落吗?还是本来如此?你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那个叫阿龙的是不是在爱着你?不,你们不合适。
她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抑扬顿挫地念一些乱七八糟的诗句。
……那是我的朋友,连漪,她病了,一种奇怪的风湿类心脏病,她的样子仍鲜艳,心在鲜艳下一点点死亡。诗歌是最好的药,是比那些黄的,白的,红的,绿的维生素类抗生素类药片更有效的,会像向日葵,把她的心,导向阳光……
……我的心意让菊花早早地盛开了。它的清香会唤醒我深爱着的朋友的眼睛吗?天空里尽是向南的痕迹,她要走吗?留下我孤零零一个,看着菊花,凋残从盛放开始……
……玫瑰,一朵,一朵,一朵,我挤出汁液,用血掺和,响亮地注入高脚杯,看,他们沸腾了,他们的身体和眼神在沸腾,热烈欢迎这红色的野蛮的液体。我把血倾在这些衰老的植物身上,我用青春把他们浇灌……
玫瑰这个词让连漪难过,这些句子蹂躏着她的心。她想起来拿起剑戟和她对抗。卞铭菲疯了吗?她在追溯绝望的源头。她说她剪了头发,然后在绝望的源头看到了她的妈妈。她很美,年轻的时候,人们都说她是电影里的女特务,她不该嫁给父亲,可她遭到了中伤,被中伤贬谪底层。她想冲过去刺杀那中伤。她过早地苍老啦,过早地谢世了。最惨的死亡是意外的死亡而不是遭受折磨而死……她不住地说死,死就像一只黑色鸟,扑哧扑哧地在她想象中飞,眼睛盯着她,她做什么想什么都盯着她。
一个冰凉又光滑的身体贴在她身上,那么凉,那么滑,像一条蛇。蛇咬她,轻轻地咬,咬她干裂的嘴唇,咬她细长的颈,咬她小小的乳房,然后缠绕,越缠越紧。她想反抗,肢体却一动不动,她出汗了,她叫了起来,伸往下体的细长的蛇的手指犹豫了一下,收了回去。醒来的时候想到这一幕,不知所谓。卞铭菲进来时,她突然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她看到那脸上有不安和惊惶闪过。
秦诩业氖焙颍腔嵩谝黄鹛甘霭辉俟思傲艟驮诟舯凇V螅迕苹峒仁涞刈呓矗谒砩希禺‘也过来坐在她的床头忏悔。一个声音变得越来越无力的诗人,一个女强人的妻子,冰雪聪明的她一定会理解,一定会原谅。为什么是诗人就可以与道德与常规无关?为什么他们总轻易地原谅自己?连漪紧闭着双眼。她理解,她不原谅。
她常看到一个黑衣飒飒的蒙面人骑着一匹黑色马从黑暗中驰来,把她拉上马背,将她带走。或是高大、英俊、干净的外星人,从降落面前的一束白光中向她走来,带着暖人心的笑容。可没有人来救她,只有决堤而出的眼泪,这种源自生理的发泄才能让她获得暂时的解脱。
有一天,她对隔壁的一切终于生发出必须迸发出来的厌恶与仇恨。这令人恶心的吱吱咯咯,这令人恶心的男人女人,这令人恶心的低眉垂眼的城市,这令人恶心的身体反应!它们绞溶成肮脏、龌龊、粘稠的液体向她灭顶灌来。啊!啊!她大叫,抓起台灯朝墙撞去。
一会儿过后,他们站在了房间门口,看着连漪和她手里一明一灭的台灯。连漪把台灯向他们全力掷去。
“滚开!你们这对狗男女!让人恶心的狗男女!滚开!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他们过来把台灯放好,安慰她,向她忏悔,离开。他们走时,她睁开了眼睛,她叫住了卞铭菲。她对她说:或许有一天我们不再迷惘,不再迷惘时或许不是因为找到了钥匙,得到了答案,不是因为走出,而是忘了。
23。 我猜你也活得不快活。
连漪拖着虚弱的身体走进连涓房里,不声不响地躺在墙角的短沙发上,蜷缩着抱着自己。连涓无语,移开手中的杂志。
你失去贞洁了。
什么?
连漪的声音像新月的光辉一样轻柔。她的眼睛在台灯黄色光晕之外的暗里一闪一闪,像迷失于天空的两颗星星,这两颗星星盯着墙上挂着的一个红色坤包,从那里或许会翻出避孕的药物。
我知道。失去了怎么会和没失去一样,增加了怎么会和没增加一样。残缺了的东西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沾染上了别的东西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
真的可以看出来?
嗯。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很肮脏,很可耻,很快乐。
卞铭菲的呻吟和尖叫在耳边起了。为什么这快乐偏要是肮脏偏要是可耻的呢?
连涓掀开毛毯,连漪过去,脸伏在她肩膀上躺下。连涓给她盖好,抱着她。
医生说你快好了,不要想太多。
连漪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一家人小心防范着她的抑郁症。他们不知道消落困乏的外表下连漪也在拼命抵抗。
明天国庆节。
想出去?
是我们的祖国的生日。50年,很伟大,也很年轻。连漪的声音更轻了,我们换一换吧。
换?
你做连漪,我做连涓。
这个决定随口说出,像呼吸一样平淡。连涓一惊。她把她的想法告诉连漪时就知道她终会向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没想到会是这个时候。
为什么?
因为不想死。因为还想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换一换吧,既然你也不快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给你造成损失,你也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危险。为期一年。
想多久了?
病多久就想了多久,现在想通了,病就要好了。
这样平淡,没有轰轰烈烈的感觉。
所有的阴谋开始时都是平淡的,死的时候才知道那是个阴谋。
死?
只是个比方。
什么时候开始?
现在。
现在?
现在。
可是……
我知道你愿意。
连涓躺下去。
是的,我愿意。我想和你换,想逃开现在的状态。换吧。我是失去了贞洁。暴风骤雨般地失去,在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中失去了。
连涓觉得这话不是自己要说的,是一个魔鬼在背后用枪指着她,逼她说的。
不用解释。把灯关上吧。
台灯在连漪这边,可她不想动,她怕动一动,就会打消念头。连涓隔着她把灯拧死,连漪闻到她身上散发的芳香,这芳香让她想到刚来时闻到的这城市的味道。她好奇地看着这个散发着奇怪味道的城市,否定了前15年生命的意义及一切的快乐和痛苦。这味道消失已久,可这一刻的芳香带来了美妙的感觉,温暖,亲切,激动人心。要好好活着。这承诺多么遥远。黑暗统治着连涓的情绪和语言。
“我没有真正的朋友。我每天像个影子一样被踩在身前或拖在身后,没有用处,可外表是坚不可摧的城池,硬邦邦的皮鞋声在大楼里震荡,把别人的心震虚了,把自己的心也震虚了,他们看我的眼神充满羡慕和嫉妒,却不知道那不过是座拼命维持着外表的废墟而已……害怕夜晚。害怕在夜晚中面对自己,害怕在夜晚变成野兽。就只有跳舞,喝酒,喝酒,跳舞,像动物那样做爱,没人的尊严和情调。好几次我想把他杀了再自杀算了。这些够了,你还想和我换吗?”
连漪的心在猛烈地颤栗,可她不动声色地说:“这些没有关系。”
你会那样做吗?
不会。
想知道他是谁吗?
他?
那个和我做爱的男人。
不想知道。
“好吧。”连涓也不确定是否能把周光的名字说出口。轮到连漪介绍自己了。
“因为你没长着我这样一颗脑袋,所以做我很舒服。呆在家里,闷了的时候逛逛街,爬爬山,去影院看电影,去书店看书,去花鸟市场和老人交流养花的经验,去姥姥家看看花们草们。有时周光约我,我们去水手餐厅,心情好的时候吃西餐,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中餐,心情不好也不坏的时候吃快餐。我还有个朋友,就是那个常来看我的阿龙,他爱我,你得和他谈谈清楚,不能这样下去。偶尔我会去中意大厦,不过不想再去了。”
那个叫卞铭菲的女孩呢?
她?不要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