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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闺女,你这日子咋过呀!”话没说完,眼泪就涌了出来,我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想我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并没有享我这个当女儿的多少福,却为我操了那么多的心。早年王长安第一次动手打我的时候,我告诉了我的母亲,母亲非常生气,当即就说:“走,跟我找他去,敢打俺闺女,”
母亲蹬蹬蹬地跑到学校,见到王长安,指着王长安的鼻子问他:“俺闺女咋啦,你打她?你说,她咋了,她有啥不对?她偷人啦,有没有? 要是有,我打她,我领她走!” 王长安一声不吭。
以后,王长安爱动手打人的毛病不能改掉,我就没有再告诉过母亲,但我一想起母亲为了我去找王长安论理的这件事,便难过不已。
我是个多么无能的女儿,让自己的母亲居然为这种事情为自己出头露面。而我的母亲又是多么的爱我,她不能容忍她的女儿受到一点点的委曲! 多年了,在我的姊妹们当中,都认为我对母亲的关心要多一些,这是因为每每想起母亲为我去骂王长安那一幕,我都说不出的难过,正是不能忘记母亲的那一种不寻常的爱怜,才使得母亲和我之间有着不寻常的情意,或者说,母亲在我心中更多了一重意义。
我好象一时表达不清楚我对母亲的这种特殊感情。我的眼前常常出现母亲不由分说,立马就到学校去找王长安的情景,—— 母亲那么肥胖的身子,火急火燎地在通往学校的立交桥上一摇一晃疾走的样子,母亲推开门,二话不说,怒不可遏地一巴掌向王长安抡过去,王长安用手一挡 ,母亲没有打住他,然后母亲开始骂王长安。
“这是我俩的事,跟你没关系!” 王长安说。
“放你妈的屁,跟我没关系?她不是我生的,我养的?我还没打过她,招过一根指头,让你打她?你再招她一个指头试试!闺女,跟我走,不跟他过了。” 母亲说。
我当时没有跟母亲走,留了下来。母亲一个人走了。
这些细节,所有这些我记得这么清晰,令我一想起便禁不住的热泪长流。
母亲那种对女儿的朴素的,直白的,毫不掩饰的,甚至一点也不艺术的处理方式所折射出的情感,又怎能不让人感动,又怎能不铭刻进我的心中,溶化在我的血液里去,成为我终身不忘的记忆。
前一阵子,王长安有半个多月没有消息,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一天晚上,母亲来陪我,忽然接到王长安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在潼关金矿上,一个同学在哪里开金矿,他想在那儿借点钱。
母亲眯眯糊糊地问我是谁打来的电话,我说是长安的,母亲说:“老天爷呀,可算是有他的消息了,俺这闺女咋这么可怜哩,这个鳖孙,去哪儿了,也不给说一声,叫人这么个替他操心。闺女呀,这下好了,总算有他的消息了。”
母亲说着,又去抹眼泪,她听说是王长安打来的电话,似乎比我还要高兴,还要激动。
这天,我正跟母亲说着话,又有人敲门。开开门,是一个病怏怏的农村妇女,手里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我注意到塑料袋里是牛皮纸包着的好几袋中药。
她说:“你是嫂子吧?”我说:“嗯。”她便一下子拉住我的手哭了起来。
“寇乃旺死到广州去了,到现在了也不回来,连点消息也没有,这日子咋个过呀!” 原来,她是寇乃旺的媳妇。
她说,她家里的小四轮到底没有保住,被村里的人连夜拖走卖了,果园的果子也被村里人七手八脚地卸完了,村里人还不甘心,说还要把她屋拿火点了。寇乃旺的父亲气得当场昏到在果园里,后来又口大口地吐血。象上次一样,不过这一次,要严重的多了,抬到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还没有缓过劲来,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寇乃旺的父亲本来就一身病,不知能不能熬到他回来哩。”她一边说一边哭。
寇乃旺的媳妇又说,寇乃旺的父亲在医院里抢救了三天,一天三百多块钱,医院就跟喝钱一样,她想不叫住了,又怕寇乃旺回来不愿意她,可她手里又没钱。她又气又急,又见不着寇乃旺,“轰” 地一下耳朵就听不见了。
“他大(父亲)鼻子上插着氧气,他大要把喔氧气拔了,大夫不让拔,他大跟大夫还吵哩,你说我咋办哩嘛?嫂子。”
她说她在医院里检查了一下,医生说她耳朵穿孔了。
“寇乃旺到底有没有消息?几时能回来?要再不见上他人,我就不活了! 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寇乃旺算了。”
“喔贼日下的捅下的乱子,跑得没影没声地 ,叫我在这儿受气,家里成了啥样子了嘛,他倒不管了,嫂子,你说,我还有啥活头嘛。”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大夫叫我做理疗,说我耳朵化浓了,要聋了,你看嫂子,”
她用手拽着自己的耳朵,侧着头,让我看她的耳朵,果然有又黏又稠的黄浓从里面流出,十分恶心。
我要怎么安慰她呢?我跟她一样正经受着这无妄之灾的折磨,也和她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此刻在哪里?王长安说他跟寇、肖二人去了广州,可是打电话到他住的那间旅店,旅店说道前几天已经离开了。谁知道他现在又跑到了哪里?
这是我跟寇乃旺的媳妇见过的唯一的一面,没想到也是最后一面。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这个农村妇女,竟然上吊自杀了。
她把自己挂在一颗苹果树上。几天以后,才被几个到山上套兔子的小孩发现。那时候,她的脸已经被风吹成了黑的。公安局的人赶来的时候,已经无法辨认出她来。她的娘家母亲从她身上穿的衣服才辨别出她来。
这个可怜的农村妇女!
虽然只是见她一面,可是她却常常地跑到我的梦里来。 我并没有见到她死时的情景,但她那上吊之后,吐着舌头,痛苦挣扎的样子却一次次让我从惊恐中醒来。
听父亲说,吊死的人到了阎王殿里也不得好过,因为样子太难看,先得让小鬼拷打一百八十下,才得入鬼籍,否则,就要成为游鬼。既得不到超度,也入不了天堂。
她活着受罪,死了也不得安生。
她要是受不住拷打,变成了游鬼,会不会还来我家?
我被她吓醒,出了一身的冷汗,坐起身,忽然看到飘动的窗帘,一下子觉得她提着装着大包大包药的塑料袋进来了,黑暗中,她的身体虚弱得几乎站立不住,晃晃悠悠的,好象随时要摔倒的样子,她哭丧着脸向我走来,她又要拉我的手,我吓得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这一年的春节,王长安没有回家过年,到了年初二,我从母亲家回来后,终于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说他和寇乃旺,肖万寿他们三人又到了桂林,他们准备黏住小冯,小冯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非得让小冯给清果款不行。我告诉他寇乃旺的媳妇死了,让寇乃旺赶紧回来。王长安听了半天也没有说话。
“你给我留个电话,我有事了好找你,要不然,没办法找你。”我说。
“我咋给你留电话嘛,我都不知道我一天在哪儿哩,我有事给你打电话。”
“唉,那个,”我还想给他说什么,电话挂掉了。
初五这天,一早,又是一阵连续不断的鞭炮声响,母亲告诉过我说这一天叫做“破五,”大概表示年的高潮在这一天之后就已过去。年,进入到了另外一个阶段。所以人们在这一天里也要格外地庆祝一下,或者纪念一下。
王长安的母亲,我的婆婆,这一天的傍晚正在洗碗,突然栽倒在了地下,不省人事。当时家里面只有小妹子,她没有一点经验,不知道打120送医院去抢救,只是惊惶失措地去找他的二哥,三哥,等到把他的三哥从汽车修理厂找回来,婆婆已经去世了。
她因突发脑溢血而死亡。
我的可怜的婆婆,她一生中并没有享过一天的福。
她跟我讲过,她出生在甘肃,从小家里面穷,没有上过一天的学,她的父亲和她丈夫的父亲是两个放羊的人,他们在放羊的山坡上定下了她的婚事。过了两年以后她嫁给了父亲许下的那个小眼睛的当兵的男人。
当兵的男人在结婚的第二天就到前线去了,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面。后来她的男人又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复员后到了西安的一个运输公司当干部,后来这个运输公司迁移到了秦州,这个男人才把她从甘肃带到秦州来。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了,即我的丈夫和瘦子二弟,还有三胖子。这三个孩子是她一个人在甘肃老家拉扯大的。
因为她的男人不在家里,她在婆家里常受到大伯子媳妇的欺负,大伯子的媳妇和她是妯娌关系,但是性格跟她截然不同,她比较胆小怕事,而她的妯娌却十分泼辣,是个有名的母夜叉,这个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