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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如果一位诗人在侧的话,定会灵感大发:啊,是什么力量,使得一个腼腆羞涩的女孩敢于主动约男人了?这就是爱情啊,人生的指航灯———汤芙还没有上到这个理论高度,却也本能地把她与白冰峰之间的情愫归结到五百年的冤孽,三千劫的魔障一类。说白了就是二人在一块的事实是上天注定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汤芙思绪起伏,体内的热能转化为动能,竟一步步移到了男寝二0一的门口。梦也似地抬起手想要敲门,被门内粗声大气的吆喝声吓醒,刚才十足的勇气一泄到底,仿佛被封了帐号的存折,一分钱也提不出来。
汤芙自己的时空凝住了,可别人还在移动。来来往往的男生像南方人第一次见雪似的,不,这个比喻不中肯,应该是像苍蝇见血似的,眼光胶在汤芙身上不肯离开。汤芙觉得周身“嗡”地一热,跋脚想跑,就在此时,门“哐啷”一声被踹开了。
冯闻钟顶着个洗脸盆从门内走了出来,嘴里含着牙刷,而两手揣在睡衣兜里舍不得用。及至看到了汤芙眼镜片后面的眼球险些鼓出来。盆从头顶滑进手里,牙刷和着口水掉进盆里,激动得只记得一个汉字:“你,你———”
汤芙本能地招供:“我来找白冰峰。”
冯闻钟恶狠狠地向室内喊道:“白冰峰,有人找。”然后大步向水房走去,心里懊悔着没学会含沙射影的绝技,不能在喊白冰峰三个字时使他身亡。
汤芙的感觉已经麻木了,好似立在鬼门关,只想速速离开。还没等白冰峰站稳就一口气讲下去:“系文艺部让各班文委选二人去学跳舞,我想请你们寝的男生帮忙,不知你有没有空?”
这几句话已不知被她打了多少遍腹稿,所以虽在危难之时尚能流利说出,而且重点突出详略得当。第一,这是文艺部的事,汤芙只是在执行公务;第二,汤芙在选人帮忙,白冰峰只是后选人之一。
白冰峰的脸标准地红着,轻声道:“好吧。”
汤芙像听到了特赦令似地这才有勇气看白冰峰的脸:“今晚六点在二楼会议室见。”说完向楼下冲去,一溜烟跑回了寝室。汤芙百米从来都没及过格,这次速度快的让自己都纳闷。
不管怎样,白冰峰是答应下来了。萧伯纳曾断言:人生悲剧有二:一是失去心中的愿望,二是如愿以偿。可是这句话在汤芙身上失效了,她直觉得人生的喜剧才刚刚开始,如果硬要取个名字的话应叫做“皆大欢喜”。就像莎士比亚笔下写的那样:进行下去吧,开始我们的嘉礼;自始自终谁都是满心的欢喜。
《琥珀的眼泪》十
汤芙为了六点的约会着实下了功夫。因为是冬天,穿着上不能像夏天那样风流花哨,只好把重点放在面首上。汤芙面白而嫩,够得上吹弹欲破的标准,而心有所动时,红润渗出脸颊,仿佛一杯馋人的红酒,让人看着便生出醉意来。所以汤芙从不化妆,怕画蛇添足。惟一需要加工的就是头发。
如今市面上女人流行的是长而直的发型。长那是勿用质疑的,美人发必长,像那个发长
七尺的张丽华,把个陈后主媚的江山都丢了。所以汤芙自从明白这个道理之后就再没剪过发。可是直却非人力所能及,汤芙是天生的卷发,看着旁人直顺的发质自卑感如同纠结在一起的涩发,剪不断,理还乱。汤芙是宁可自卑死也舍不得剪掉,连忙打了盆水洗头,为自信心再做最后一次润滑。
谁知刚洗到一半,白彦与李小丰叮叮咣咣地跑回来,见正在洗头的汤芙奇道:“大冬天的洗什么头?”
汤芙家教太好了,一直以说谎骗人的行径为耻。可如今被羞耻心支使着,谎话竟脱口而去:“我头痒的难受,就洗了。”可见爱情能使女人变坏。汤芙的声音又颤又飘,自己听着都过意不去,把脸深埋在水盆里,不敢见人。
也亏得她没把那张蕃茄脸露出来,才得以过关。
北方冬天的夜晚如同女人的脸,说翻脸立刻就黑了下来,让人的心一点准备都没有。汤芙走在通往会议厅的小路上,紧张得感觉不到自己脚步的移动;而夜色又好似边堂鼓加剧着汤芙的紧张。她似乎觉得自己在看到白冰峰的一刻会当场晕倒。
然而白冰峰没有给她晕倒的机会,已经六点过五分了,依然不见冰峰的身影。别一种恐惧折磨着汤芙:难道她被放鸽子了?
终于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朝门口走来,汤芙瞥了一眼心觉好笑,在校园里穿得如此郑重总是很滑稽的,就如同主持人嚼口香糖一样不搭配。而且这个人走起路来右肩似乎比左肩高上一寸,汤芙不耐地回过头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西装停在汤芙面前开口道。汤芙猛地回转头来,天啊!这个人居然是白冰峰!这个人竟然是白冰峰!汤芙的观念登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觉得男人穿西装打领带真帅气,就连左右肩的差距也男人的魅力十足。总之既然他是白冰峰,那么他就是完美的化身。
汤芙柔柔地盯着白冰峰,本想像电视剧的女主角那样娇嗔一句:“你怎么才来!让我等得好心焦!”然后逗出男主角比垃圾还多的蜜语甜言;可是汤芙的模仿能力有限,抬着头半晌才陈述出一个事实:“你———来晚了。”
按照逻辑,白冰峰应该解释一下来晚的原因,可是他低着头说不出一个字。西方有句谚语教导那些口笨言拙的人说:寻找言辞徒费时光,一吻即可得到理解。白冰峰没那么好的福气能够听到这句箴言,所以望着汤芙翘起的双唇一点反应也没有。
汤芙暗想再这样站下去两人就都成化石了,干咳了一声,向门里走去。
会议厅里的排练已经开始了。因为男生的稀有,舞场中倒有一半是女女合作。女生身边若是伴着个男生,幸福的表情能把自己的脸皮胀破。汤芙有理由幸福,所以舍不得低头。
万没想到跳舞也需要另才,偏偏汤芙与白冰峰都没这种才华。汤芙以前跳过舞,受到严重的刺激,所以视跳舞为畏途,如今有白冰峰在侧更是举手抬足皆不是;白冰峰是个地道的舞盲,如同一落地就失明的人压根不知道太阳是圆是方。所以这二个人在一起跳舞不是你踩了我的脚,就是我踢了你的腿,别扭得一团稀烂。
耳边奏起的舞曲传到汤芙耳朵里竟成了哀乐,两人都硬撑着,庆幸着世上还有“结束”二字的存在,否则痛苦岂不没有了边界。然而接下来的一幕使汤芙对痛苦有了更深的理解。痛苦在广度上或许有界限,可在深度上是不可测地。换句话说没有最痛苦,只有更痛苦。
突然之间汤芙与白冰峰被同寝的七个姐妹困在中间,被炸得血肉模糊。
“好哇,同帅哥约会也不同我们说!”
“好浪漫哟,相拥而舞!”
“快说,发展到什么程度啦!”
汤芙只觉得耳鼓嗡嗡作响,几欲瘫倒在地。说话的功能已经丧失,只好一个劲地摆手。白彦与李小丰阴阴地笑道:“怪不得你在寝室洗头擦脸的呢,原来如此。”
汤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只恨手里无刀,否则定要将她二人斩草除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自己以后再无面目见人。
更不知何时,冯闻钟像尊铁塔似地立在门口,身后跟着同寝的几个兄弟,好像黑帮老大:“白冰峰,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白冰峰走过去,不一会又走回来,对汤芙道:“我有事先走了,你同她们练习吧。”这是今晚白冰峰说的最完整的一句对白,汤芙呆呆地立在那,心凉如冰。
也不知何时,只剩下汤芙一人立在会议厅内,人群散了,舞声停了,灯光暗了。汤芙原以为人生的剧场上演的不过是《皆大欢喜》的剧目,如今才明了了还有一出戏叫做《悲惨世界》。
《琥珀的眼泪》十一
汤芙无力地站在门口。一个小时前,就在这,她满心欢喜地意淫在春梦中,以为与白冰峰可以舞出一段奇缘。就像勾引司马相如的邛都族美女晶尔马那样扯着嗓子大唱:“鸟中之王啊,请让我在你的足边追随你!”,再像个苍蝇似地围着他晃个不停。司马相如是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带着她去见卓文君了,可是白冰峰呢,竟视她于无物。就算她是个苍蝇吧,也得挥拍赶一赶啊。人常说伤心伤到太平洋,汤芙觉得这不算什么,她的心可是一直伤到了宇宙外围,如果有的话。
白冰峰的心思到底怎样呢?对她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爱意呢?汤芙本是个心高过天的,可一与这个问题相碰登时矮下身来,只觉得自己浊质凡姿,资浅望轻,没有吸引男性的资本,唯有一腔百分之千却不能泄露千分之一的爱意可与任何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