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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大山在院子里转个不停,像一头被砍去一条腿的豹子。
他娘一时不知道如何同这个男人说话。
万大山坐了下去,用手掐着脑门,粗声粗气地自语道:“这小崽子到哪儿去了呢?他会到哪儿去呢?”
他娘将盛着豆子的碗放到厨房里去,然后给万大山冲了一杯茶。
“出了什么事?”他娘问。
回答她的是寒光一闪,一把锃亮的斧头嘭地嵌进了柱头。
万大山暴眼黑脸地喊道:“要是他小崽子敢回来,老子就一斧头劈了他!”
他娘被那把斧头弄得每个关节都酸疼起来,嘴唇哆嗦了一下,仿佛那亮锃锃的东西劈开的不是儿子,而是她。她小心翼翼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邦儿做什么事了?他不在城里?”
万大山嗓子里咕哝了一阵,却没说出话来。他耷拉着脑袋,开始叹息起来。这叹息比咒骂和武力更使他娘感到惊恐,她不由地退了一步。
一粒流星从中天滑过,刹那消失了。
万大山的叹息就像一只巨大的手一样揪着她的心脏,她感到胸口剧烈疼痛起来了。
万大山将面前的茶一口喝干。他娘赶紧给他续上。
他娘说:“你也别着急,说不定邦儿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料到万大山将头藏在两片宽大厚实的手掌里,呜咽起来:“小崽子,我还要怎样对待你呢?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走到哪就把你带到你,我吃香的,就不会不让你喝辣的,小崽子,你要我还能怎样呢?我真他奶奶娘的瞎了眼了,有眼无珠啊,”万大山有些语无伦次了,“我怎么没看出你小崽子敢对我下手,原来你一直都在打我的主意,打我财产的主意,小崽子,你他娘的算盘可是打得精,你是我儿子,我他奶奶娘的儿子,连老子你都算计了,你他妈的厉害啊,我万大山精明一世,防着了天下人,却没防住自己的儿子,小崽子,你狠,你他奶奶娘的狠,老子要捏了你,撕了你,剁了你,活埋了你。小崽子,我他奶奶的算什么?”
他娘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万大山从手掌中抬起头来,对他娘道:“你的儿子偷了我大半辈子积攒的财宝,一个子儿也不留给我,他狗崽子全拿走了,全拿走了。你儿子可真是有种!”
他娘再次遭到重重的一击,她还没完全从大儿子的离去中恢复过来,小儿子的行为又给了她当头棒喝,尽管那些财宝并不是她的,是万大山私自积攒起来的,但小儿子已经将那些财宝拿去,万大山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那结果她想也不敢去想。而且,作为丈夫的万大山居然藏着那么多财宝,却从不管这个家,这也使她灰心,绝望,她终于明白,跟了这个男人,是完全错了。
他娘当初最大的心愿就是和这个土匪一起过上好日子,而她也多么渴望获得万大山的财宝,但她和小儿子不一样的是,她是想大家的日子过得更舒坦,而今立邦却将那些财产如数偷去,照万大山的话说,立邦恐怕已经跑到他们永远也不知道的地方享受去了。
他娘再也没有力气说什么,连做饭也忘记了。她蜷缩在角落里,像一堆破布一样。她将头靠在门上,失神的目光呆呆地望着摇曳的灯光。那是一盏洋油灯,灯光始终昏暗无力,偶尔灯芯上的火花一爆炸,灯光又明亮了许多,但屋子里仍然是昏聩的景象,被沉闷、冷清和绝望笼罩着,同时也充满了杀机。
万大山落得如此结局,全在于他嗜酒如命,酒酣时口无遮拦。他和他娘,还有立邦经常听到他打着酒嗝吹嘘他做山大王时是何等威风,对喽罗们要打就打要骂则骂要杀便杀,寨子里快闹饥荒时,就带着喽罗们下山,抢劫无数,杀人如麻。话说大了,兴致就更高了,便说当年他们很少抢老百姓,瞄上的都是大户人家,他把抢来的金银财宝都私自积攒起来,藏在一个连老天爷和土地神都不知道的地方,嘿,那些真是宝贝哪,抢的时候,你看那些那些平时趾高气扬的财主,太太,小姐公子那熊样,哈,都舍不得那些宝贝疙瘩,一个劲地抹眼泪,告饶,要我给他们留一点,不然他们就无法活了。哈哈哈,既然你们无法活了,老子就成全你们,几枪就把他们全送上西天了。
万大山在吹嘘的时候,他娘和他都只顾埋头吃饭,惟有立邦听得津津有味。但这样口若悬河的时候也不是每天都有,每次酒后万大山都要问他娘和立邦他说了些什么。万大山是个一毛不拔的人,即使对立邦也是如此。但万大山失算了,就在他处心积虑地为他的那些宝贝周划时,根本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随时随地地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而所谓百密必有一疏,喜欢喝酒的万大山不可避免地会在某个时候说出了他藏宝的地点。
立邦是枇杷城一带的俗话说的“螺蛳有肉在肚子里”的那号人,不善言辞,却富有心计,他还没离开家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而且他最不好受的就是,立邦看起来好象比他聪明。万大山也经常端详这个酷似他的小儿子:额头高而饱满,印堂很亮,但其间却有很多汗毛,眉毛往两边撇开,由里到外先细后粗,典型的吊眉,眼眶深陷,眉骨如檐,眼珠黄而透明。
万大山有一次对他娘说:“邦儿这东西和国儿一样不多言多语,可国儿要老实一些,邦儿那眼睛,我怎么越看越觉得他奶奶的不舒服呢?”
他娘说:“你是做爹的,这些话对我说就说了,可不能拿出去对外人说,更不能对邦儿说。”
万大山说:“是这道理。”
但他娘却认为他虽然不善言辞,却是比立邦聪明的,她对万大山说:“我看多多就比邦儿有脑子。”
万大山说:“国儿聪明又怎么样?还不是草包一个?日后还是邦儿有能耐,他像个男人,可是,我怎么就觉得邦儿那眼神有问题呢?”
他娘说:“邦儿跟着你跑进跑出的,还不是由你担待?”
现在,立邦把万大山的命根给挖了,一切自然还是得由万大山担待了。这让万大山接近了疯狂。
万大山在感到自己再也无法弄回他那些金银宝贝的时候,告诉他娘,那些宝贝分两处地方藏着,一处在枇杷城外关帝庙里,那庙是一座废庙,一处在碾坊对面的山窝里。
他在听人说起这些细节的时候,突然想起那次他和“伤疤”认识,也就是他看见“伤疤”冬天在碾坊后面的溪水里洗澡的那天,在他回家时碰到从城里回来的万大山和立邦,当时立邦就恶狠狠地问过他在碾坊那边去干什么。原来立邦那时业已得知了万大山的一个藏宝地点,自然便对他在碾坊周围“鬼鬼祟祟”有了疑心。
精明一世的万大山哪儿料到这个对自己惟命是从的小儿子会瞅准机会对自己下手呢?
立邦那天对万大山说,:“爹,我出去逛逛。”
万大山一口应允。
万大山和立邦住在一家客栈里,掌柜的是一个高个的中年女人,满脸雀斑,腰长,屁股就一直下坠着。立邦出去的时候,万大山和她正在喝酒。
立邦极其厌恶这个女人,万大山也看出了,立邦不喜欢她原因不是她长得有些怪异,而是她又成了万大山的又一个相好,而且这女人经常当万大山的面说:“你这儿子怎么那么阴呢?就一张马脸!”立邦是那种极爱面子的人,听不得这类损他的话。
立邦一去就是几天不见踪影,这正中万大山的下怀,一是万大山和那女掌柜厮混得紧,儿子在旁边总是个障碍,二是万大山一年中要经常到他的藏宝地去查看一番,儿子不在,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去看看。那日天刚黑,他就来到了城外的关帝庙,在左边一排泥塑的最后一座下面,藏着他大部分财宝。
当万大山搬开那塑像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塑像下面的石板被人动过!万大山的每根汗毛都都倒竖起来了,惊得半晌没缓过气来。
万大山急忙掀开那石板,洞里空空如也。万大山仍不死心,纵身跳下洞去,在洞里转悠了几圈,什么也没有了。
万大山像一头困兽一样在洞里狂突,咆哮。
黑暗里,连那座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关二爷的塑像也被万大山的咆哮镇得快倒下了。一群老鼠从它们的地洞里钻出来,唧唧地叫了一通后,又迅速跑开了,只有从洞里射出来的灯光映在庙宇天花板上,万大山的影子鬼魅一样也落在天花板上,又像老鼠一样跳来跳去。
正当万大山打算离开关帝庙的时候,突然看见有一样闪光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把刀子。
这是立邦的刀子。
万大山眼前一阵昏黑。
“狗崽子!”万大山骂道,握着那把刀子就回到了城里,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街道两边的行人都避得远远的。
万大山恶毒地骂道:“老子就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