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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堂邑大长公主家出来后,刘彻正在回想酒宴上老太婆的窘样,刚出发的车子却被拦停下来。
  是董偃,那美丽妩媚遍身风流的十八岁少年。
  “你有什么事?”
  “我来献上我的忠心。”
  “难道你原先竟然对刘家天下没有忠心?”
  “万岁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董偃笑了,媚眼如丝。
  刘彻心中一凉,果然……
  “听说长公主为了宠爱你,不但请人教书计相马御射,还允许你日散百金、钱百万、帛千匹,使得你名称城中,号曰董君。你还有什么不满?”
  “大长公主对我恩重如山,我要想报答她,能做的就是出人头地。她虽然贵为大长公主,但终究只是个寡妇,永远不可能将出身寒微的我推举入仕途。早前,我得知了万岁的招贤诏书,便对万岁心生向往,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能有如此大的心胸度量?今日万岁非但不责怪大长公主不守妇德的行为,反而用好言抚慰,甚至尊称我为主人翁。万岁以退为进,使得大长公主心中甚觉惭愧,对万岁自然是感恩戴德,不敢再为了女儿之事同您作对。于是我知道,万岁不但心胸开阔,还城府深沉”
  “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的意思了。”刘彻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说简单点,你就是想改而跟从朕喽?”
  “万岁明鉴。”
  “大长公主好歹也养了你五年。”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刘彻看着董偃,这鲜花一般娇嫩的少年,为何说出来的话是如此冷酷无情?
  刘彻哈哈大笑起来。
  什么是忠贞?什么是恩义?什么是举案齐眉?什么是相敬如宾?什么是白头偕老?什么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海样深?
  骗人的!全是骗人的!只有抓在手中才是确确实实的拥有,而一旦放开手,便将烟消云散。
  “好呀,过来吧,到车上来。”刘彻伸手,将欢喜的董偃拉上车。
  车帘一放下,刘彻立即粗暴地将他扑倒。
  “来呀,小贱人!朕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取悦朕!”
  ***
一个多月过去了,卫青的伤势已复原的差不多。能下地走动后,便开始了练习,他必须尽快让身体恢复到以前的状态,甚至更好。
  公孙贺公孙敖每天都给他讲朝廷中又新发生了什么。比如,三姐卫子夫平安地生下了一个女孩,二姐卫少儿五岁的儿子得到了皇上的赐名。当时皇上的耳朵里被蜈蚣钻了进去,怎么也赶不出来,正好卫少儿带着儿子到宫中来看望卫子夫,不知怎么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就把蜈蚣给吓了出来。
  “去病消灾,去病消灾……这孩子就叫去病吧。”刘彻逗弄着牙牙学语的幼童,将一个玉佩抛上抛下。幼童睁大了点漆一般的大眼睛,盯着刘彻手中不断翻滚的玉佩看个不停,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一般,在玉佩被再次抛起又落下的时刻,猛然伸手抓住抢入自己怀里,让刘彻接了个空。
  幼童为自己的成功高兴地拍手欢呼,却把旁边的女人们吓的不轻,纷纷告罪。刘彻微微一楞,露出玩味的笑容,“好孩子,是个可造之材。”
  “蜈蚣?”卫青想起自己在放羊的时候就曾经被这种虫子咬过,肿起老大一个包,又没有药,疼了有小半个月。
  “是的。惊蛰一过,虫子、长蛇什么的就都出来活动了,见温暖的地方就乱钻。所以这个时候宫殿的四周和犄角旮旯里都会洒有驱虫的东西。”
  “那怎么还会钻到皇上的耳朵里?”
  “这正是有文章的地方呀。”公孙贺笑了,“如果只是巧合,那就更方便制造一些文章。”
  “只是一条蜈蚣钻到人耳朵了,能有什么文章?”
  “这个……你知道什么是‘巫蛊之术’吗?”
  “那是什么?”
  “所谓的巫蛊,就是通过法术来对他人实施诅咒。‘蛊’这个字,本意便是在一个盘子里放入好多条毒虫—;—;比如蜈蚣,让它们相互残杀吞噬,最后活下来的那一条便是最强最毒的。利用这条毒虫,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杀人。现在,竟然有蜈蚣突破驱虫药的阻碍钻进了皇上的耳朵里,而在长门宫,皇后不顾禁令招女巫在作法。阿青,你想一想,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股恶寒爬上了卫青的脖子后面。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又说不出来。
  公孙敖不悦地插嘴:“贺哥,阿青还是个小孩子。”跟十四岁的小孩子讲这些,实在太早了点。
  “但是在皇上看来,他已经是可以委以重任的大人了。最新的任命诏书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公孙敖默默不语。现在是卫青长身体和学习的大好时光,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希望责任和重担过早地压到卫青尚稚嫩地肩膀上。
  ***
出了宫门,韩嫣来到了郊外的树林。为了证明钻到刘彻耳朵里的蜈蚣与众不同,就必须收集更多种类的毒虫蜈蚣来做比较。
  郊外的树林,茂密而寂静。太阳从树冠缝隙中洒下班驳的光斑,映得树林幽深宁静。微风悄悄地穿行而过,枝叶摆动,如同汉宫中悠扬的雅乐。
  落叶发出唏唆声,那是马蹄践踏的声音。是地道的北方良种,中原的小土马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韩嫣不经意地抬眼瞄了一眼马的主人,全身便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呆呆地望着来人。
  对方将兜帽往后一翻,北方男儿的坚毅面孔上,是大漠苍狼特有的风霜。
  “我来接你了,小嫣。”
  “休屠……”
  好久好久不曾入耳的匈奴语。
  韩嫣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四周,没错,这里是中原的树林,不是草原,而面前的人又是真实的。
  他竟然真的来了,来到这汉国天子的脚下!
  休屠看着面前的韩嫣,多年未见,他长大了,长高了,也变的更漂亮了……
  只是在这久别重逢的时刻,为何他复杂的表情中有讶异,有不信,有震憾,有惊吓……却惟独没有喜悦?
  “小嫣。”休屠拍马向韩嫣靠过去。
  “你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这里是长安,不比边陲小镇,如果被发现,你插翅也难飞!”
  休屠微笑,他是在为他担心吗?
  “我说过,我来接你。我从没说过要放弃,自然不会半途而废。如果你是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那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既能深入到这长安,自然早已安排好一切路径。这三年来,我可不是白混的。为了等你出现,我已经在长安等候很久了。今天你一出宫门,我就跟在你后面,只是一直到了这里才现身和你说话。跟我走,小嫣,这里不适合你。”
  “休屠……”韩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好意他很感激,但……无奈地摇摇头,“我不会跟你走。”
  “小嫣?”
  “当初我没有给你回信,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既然你来了,我就当面跟你明确地说明一下,休屠,我—;—;”
  羽箭破空的声音打破了寂静,让正在说话的两人同时将注意力转了过去。茂密的枝叶间,有衣裾在空中掠过,好多羽箭立即紧随而去。在压抑的痛呼中,间杂着重物坠落声。
  一名小贩打扮的男子跑过来,对休屠用匈奴语道:“跑了一个。”
  休屠神情立即严肃起来,点点头。韩嫣后面的尾巴居然有那么多,在跟随韩嫣而来的一路上,他还以为已经全部清理干净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现在是真的不能久留了。
  “来,我们走。”休屠伸手去牵韩嫣坐骑的缰绳。
  韩嫣急忙紧抓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不,休屠,我说过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小嫣!”
  “我会当作没看见过你们,你们快离开,不然就来不及了!”
  “
第十章
    野地山林,大雨滂沱。
  匈奴们在雨夜的山林中苦苦搜索着。
  这初春时节的冰冷豪雨不知轻重地倾倒下来,打在皮肤上生疼生疼。韩嫣藏身在树丛中,全部注意力都用来警惕身周的异变,是冷还是疼,早已经感觉不到了。不过也多亏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才让连续赶路的匈奴们停下来,暂时躲避,他这才有机会逃跑。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四周渐渐静下来。除了雨声,再没半点响动。想来是匈奴们以为他早已离开这一区域往后面走去了吧,却想不到他还停留在这个山头的树丛中。
  韩嫣开始慢慢移动几乎完全失去知觉的手脚。雨水能破坏他留下的一切痕迹,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得赶快回去。离开长安城已经三天了,他可以想象刘彻对于自己的无故失踪会如何担心如何着急,然后如何暴怒如何胡思乱想。
  他本来是为那个蜈蚣事件才出来的,怎么可以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