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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红兵终于找着个能和自己说话的,便上去拽他进来。
不料肖红军忽然像发疯的母狗一般,劈头盖脸地朝霍强一通臭骂。不仅其他几个孩子,就连霍强和肖红兵也都傻了,在他们眼里一向沉稳持重的肖红军竟能一口气骂出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脏话来。更叫霍强觉得诧异的是,这几天自己一直就没见着她的面,想不明白究竟怎么惹着了她。
轰走了霍强,其他几个孩子也都知趣地躲出去,宿舍里就剩下她们姐妹俩。肖红兵偷窥着姐姐阴沉的脸,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心情格外郁闷。总算熬过了午饭,见姐姐又闷头睡下,肖红兵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溜出门,在雨水里一路连滚带爬地赶往猪圈。
学员收工回来,肖红军大骂霍强的消息马上传到林仪和张一达耳朵里。林仪尚不知怎么反应,张一达已经绷不住劲儿了,决定认真和她谈一次。
“今天你必须说实话,霍强到底怎么啦?你干吗那么骂人家?”
肖红军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欺负你啦?啊?”
肖红军下巴抵在胸口上。
“说呀?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肖红军终于摇摇头。
张一达扳起她的脸,“你看着我,说,到底怎么啦?”
肖红军眼里含着泪,哀求似的摇摇头。
张一达更急了,“红军,这可不是害怕的事儿,你要不说出来,不光你自己难受,你妈非得急疯了不可!……好,别怕,就跟我说,这事儿肯定跟霍强有关系,对不对?”
肖红军已是泣不成声,大口喘着气。
张一达似乎猛地意识到什么,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是霍强他爸?”
随着这声喝问,肖红军忽然憋住哭泣,惊恐地瞪着双眼。
“说呀,是不是?”
嘶叫无声 七(11)
“我……”肖红军身子在颤抖,“我害怕。……”
张一达“噌”地跳起来,咬牙切齿地:“这畜生。”
天已经全黑了,学员都吃完了饭,开始晚汇报。
场长没像往常那样到各个排去巡视,而是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桌子后边,虎着脸不停地抽烟。
张一达在桌前垂手站着,观察着他的脸色,谨慎地:“场长,我知道我们到这儿来是接受改造的,可按党的政策,我们的子女应该受到保护。他这种行为,往小了说是耍流氓,往大了说就是猥亵少女,给毛主席指出的五七道路抹黑。是……是故意破坏……”
场长扔下烟头,“甭说了,这事儿也不能全听你闺女一人的,等我布置完防洪的事儿,马上就组织彻底追查。只要叫我查出来,我就把他捆巴捆巴扔山上去喂马鳖!……你先回去参加晚汇报,这事儿跟谁都别说。去吧,叫红军上我这儿来。”
张一达点头应着,退出场长办公室。
雨又下大了,张一达伸手接了些雨水,在脸上抹了几把,想让自己清醒些。
那天晚上,肖红军像只见了鸡血的猴子,蜷在椅子里一个劲儿哆嗦,不论场长怎么问,她都一声不吭。后来场长被她惹烦了,在本子上随便写了几个字,便叫她先回去,等想好了再说。
这期间,张一达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在门外,见肖红军从里边出来,刚要上去询问,却见林仪慌张地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瞧见红兵了吗?”
“红兵……没在宿舍呀?”
林仪甩开他,冲到三排的宿舍门口,朝里喊:“你们谁瞧见我们家红兵啦?”
没人应声。
林仪又挨着宿舍地问了一遍,还是没人知道。
肖红兵连滚带爬地跑到猪圈的时候,霍光德正用一个树根给她做手榴弹。树根很硬,那把打猪草用的砍刀已经有几处卷了刃。霍光德看见肖红兵浑身泥污、狼狈不堪地出现在自己跟前,既欢喜又感动,赶紧帮她擦干身子和头发,用自己的大工作服裹住她。
“你缺心眼儿呀?这么大雨还奔山上跑?”
肖红兵冻得嘴唇发紫,缩在衣服里瑟瑟发抖,脸上却喜洋洋的。
“你上这儿来,你妈他们知道吗?”
肖红兵略一怔,随即使劲点头。
霍光德笑了,“就他妈蒙我吧,你那小心眼儿我还不知道?”
肖红兵见他识破,也笑了。
说来也怪,干校里这么多人,肖红兵却只喜欢跟霍光德一起玩儿。除了他身上有很多当兵时学的本事以外,他也是最不把她当小孩儿看的,经常为一块红薯干儿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只得一人一半。
霍光德自从被定性为“五一六”分子以后,不仅没了往日的风光,还没少挨斗。过去曾被他整过又重新掌权的那些人,都把他视为复仇的靶子,一有机会就拿他出气。那阵子,霍光德反复被押往各种场合,像以前被他揪斗过的人一样,挂牌子,挨拳脚,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他对此虽然心存惶惑,想不清自己为何落得如此下场,却也硬起头皮死扛,从不说软话认罪。为此,他比别人受的罪更多,更狠。可他毕竟是从天桥和部队两大熔炉里炼出来的,打掉了门牙往肚里咽,刀架到脖子上不眨眼,仗着一身滚刀肉硬撑下来了。革委会那帮人看出这是块难啃的骨头,也觉得出够了气,解足了恨,便把他远远地扔到干校来,省得看着烦心。
经过此番磨难,霍光德心里虽有千头万绪梳理不清,但有一点他很明白,当初自己热衷于整治肖学方,的确并非完全出于公心,肖学方自杀跟自己也确有关系。可人家林仪在关键时刻没对自己落井下石,打击报复。这不仅出乎他的意料,也使他心里某个柔嫩的地方受了触动。林仪在他眼里比以往更显得清澈、秀雅,真的如女神般高大起来。有时他甚至开始鄙视自己对林仪的那份暧昧企盼,觉得那种念头无论对自己对林仪都是一种罪过,而自己遭受磨难的确是罪有应得。
嘶叫无声 七(12)
到了干校以后,霍光德虽然继续遭人算计,可心情却轻松了很多。他拼命干活,感觉就是在赎罪,仅对林仪一个人赎罪。那种感觉就像阴霾中的一缕斜阳,寂静有力地穿透了他,使他觉得既新鲜又振奋。被派到猪圈来以后,他几乎再也看不见林仪了,而恰在此时,肖红兵就像个天使似的闯到他眼前。霍光德说不清是否是出于林仪的缘故,总之他愈发喜欢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东西,有时甚至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连霍强都很少感受到的呵护和疼爱。
手榴弹眼看就要做成了,霍光德把它举到肖红兵眼前得意地晃了晃。可肖红兵眼睛却盯着门口,“霍叔,水!”
霍光德寻声望去,只见泄洪道里的泥水已经漫过草棚前的土坎,流得满屋都是。
“在床上呆着,千万别下来啊。”
霍光德叮嘱着肖红兵,自己拎起铁锨来到门外。
雨越下越大,猪圈旁的溪流变成了一条湍急的小河,霍光德精心垒起的石堰早已被激流冲垮。泄洪道在草棚上边几十米远的地方拐了个弯,山水在那儿翻起巨大的浪花,打着旋,吼叫着冲下来。霍光德赶紧铲了些泥块,把草棚的门槛垫高,可水势涨得很猛,转眼又漫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很暗,霍光德看着汹涌的水流溢满了整条泄洪道,显得忧心忡忡,发愁如何把肖红兵送下山去。
就在这会儿,山上忽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脚下的山石都跟着那声音颤动不已。霍光德心里一抖,飞身蹿进屋,从床上抱起肖红兵就往外跑。
肖红兵开始还在纳闷,可随即便看见身后的泄洪道里有一堆小山似的东西,黑乎乎地压过来。
霍光德抱着肖红兵跳上一个石坎儿,朝着一块一层楼高的巨石猛跑。
身后的巨响越来越近,感觉就在脖梗子上。霍光德不敢回头,边跑边下意识地把肖红兵举起来。
肖红兵完全吓傻了,呆愣地望着朝他们追过来的那些泥沙和石块。
霍光德终于跑到巨石下边,一只脚已经踩到一根树杈上,只要腰腿一使劲就能蹦上去。可这时肖红兵的一声惨叫使他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一块石头砸到腰上的同时,他手腕一翻,用力将肖红兵抛出去。随即,他觉得腰上一麻,眼前全黑了。
肖红兵听见自己的惨叫,又觉得身子不由自主地飞起来,她想喊霍叔,可还没来得及倒上那口气,已经重重地摔在石头上了。
巨大的轰鸣从脚下流过,带着她一起颤抖不已。她撑起身子,四下寻找霍光德。
天完全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嘶叫无声 八(1)
泥石流顺着泄洪道汹涌而下,裹挟着砂石树木一直冲过场部西侧的一片河滩,撞到公路对面的山崖上才逐渐缓下来。
那天夜里没人睡觉。肖红军和其他孩子都被集中到医务室,由大夫负责看着。大人们则在贫下中农辅导员的带领下,举着火把和手电筒小心翼翼地上山去找肖红兵。
天蒙蒙亮的时候,人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