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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贺嘴里不知咕噜了一句什么,听出脚步有些愣腾,渐渐远去。这时伍月说:
“我还告诉你,你真以为老贺安排于文娟的工作,是看你的面子呀?是因为你给费墨写序呀?”
严守一又吃了一惊:
“那因为什么?”
伍月点着自己的鼻子:
“是我。是她占了我的便宜。”
接着眼中涌出了泪。严守一愣在那里。
严守一离开国际贵宾酒店,先去一洗浴中心洗了一个澡,将浑身的味道冲了个干净,然后才开车回家。到了家里楼下,突然又觉出嘴里的味道不对,想起今天又含了伍月的耳唇,那香水似乎还在嘴里,味道有些苦。他想起以前与于文娟的教训,又开车出去,到了楼后一家小食品店,买了一瓶矿泉水,跑到一个小巷里,蹲下来洗嘴。小食品店的店主是个中年妇女,看到严守一有些异常,跟过来看。突然认出是严守一,又有些惊喜:
“老严,你没事吧?”
严守一摇着手:
“没事。”
严守一回到车上,又将车开到另一座楼后,在车里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伍月突然提出去《有一说一》当主持人,而且开始要挟他,是他没有想到的。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世界上的事情,原来都有目的;就是原来没目的,渐渐也会演变出目的。过去他以为女人的目的大不了就是为了在一起生活,没想到伍月另有主意,要去电视台当主持人。过去他以为伍月是个吊儿郎当的人,没想到她很有心计。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为了去《有一说一》,伍月似乎已经背后做了许多工作,他竟一点不知道;她说台长会同意,难道她已经找了台长?还有,给于文娟安排工作,她说是老贺占了她的便宜,难道台长……严守一不敢再想下去。像当初于文娟生孩子一样,他再一次觉得世界不真实。他掏出手机,又给伍月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他在电话里真诚地说:
“亲爱的,别这样,我觉得有点脏。”
伍月在电话那头说:
“脏是你造成的。”
接着把电话挂了。
傍晚,沈雪结束一天的考试回到家,后边跟着牛彩云。一进门,见严守一一个人在家里沙发上呆呆地坐着,目光有些呆滞,沈雪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严守一回过神来,赶紧抱住头:
“费墨会上,有些喝大了。”
沈雪突然想起什么,问:
“中午给你打电话,怎么不在服务区?”
严守一:
“可能正在电梯里吧。”
因为这时沈雪还不知道手机抠电池的奥秘,也没有在意,开始向他唠叨牛彩云今天考试的情况。牛彩云在旁边翻着白眼。但沈雪说的是什么,严守一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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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于文娟 沈雪 伍月(三十一)
刘震云
费墨出事了。费墨出事那天晚上,严守一正和沈雪在火车站送牛彩云回山西老家。严守一和沈雪在火车站给牛彩云买了一大兜真空包装的北京烤鸭,让她带给牛三斤和吕桂花。牛彩云对这趟北京之行非常不满意,在站台上,用夹生的普通话对严守一说:
“叔,这次学没考上,可不赖我。”
严守一:
“那赖谁呀?”
牛彩云瞥了沈雪一眼:
“面试的时候,阿姨让我往真里演,真演了,他们又不认。”
沈雪倒没计较牛彩云的不懂事,说:
“真是真了,但不是这么个真法儿。”
牛彩云咕嘟着嘴:
“反正下次我不这么实诚了。”
严守一这些天满腹心事,这时禁不住戗了她一句:
“你这叫实诚吗?你这叫缺心眼!”
沈雪倒笑着推了严守一一把:
“怎么跟孩子说话呢?”
又对牛彩云说:
“明年吧,明年早点来,我给你辅导辅导。”
这时沈雪的手机响了。沈雪接电话:
“谁呀?……我还以为你找我呢。找他,怎么不给他手机打电话呀?”
又听了两句,说:
“好,你等着。”
接着将手机交给严守一。交之前问:
“你怎么把手机关了?”
从前天起,严守一确实把手机关了。因为他在躲伍月。本来自于文娟生了孩子,严守一怕他们母子有事,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现在伍月拍了他俩的裸体照片,开始用这照片要挟他,要去《有一说一》当主持人,他就有些害怕。更让人蹊跷的是,前天在电视台录完象,严守一上厕所,在小便池前碰到主管业务的副台长。这位副台长撒完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一边哆嗦着身子,一边问起《有一说一》正招考女主持人的事。车轱辘话问了半天,似乎无意间说:
“对了,有个叫伍月的女孩也报考了,你知道吗?”
严守一只好点点头:
“知道。”
副台长意味深长地:
“这个人我见过,虽然是个疯丫头,但不怵场,说话也有特点,好像很有潜质。”
又拍了拍严守一的肩膀:
“当然,你是《有一说一》的负责人,初步意见,还是你们拿。”
说完走了。严守一愣在那里,也忘了撒尿。这时严守一才知道伍月神通广大。自己过去对伍月倒不了解。自己过去倒小看了伍月。但她凭什么呢?严守一马上想起了那两只大篮球。接着想到了黑暗。黑暗果然能征服一切。但无论从公从私,严守一都不同意伍月来《有一说一》当主持人。从公,她虽不怵场,但除了床上会说脏话,思想太单薄了。越是看上去家常的节目,越需要文化,要不自己怎么借重费墨呢?《有一说一》让她主持,非弄成一杯白开水不可。从私,伍月来了,许多人都知道她是自己过去的情人,怎么向人解释呢?特别是怎么向沈雪解释呢?虽是副台长拍的板,但大家和沈雪都会把帐记到他头上,官盐也变成了私盐。但如果副台长同意了,自己不同意,硬顶着,裸体照片在伍月手里,伍月那种性格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前天下午,严守一又给伍月打了一个电话,谈了一个多小时。严守一想用曲线救国的方式,像严守一让出版社把于文娟介绍到另一单位一样,想把伍月推荐到另一电视台,让她去试着主持娱乐节目。这个电视台一个副总编,是严守一的同学。娱乐节目不要思想,又避开了严守一。但伍月犯了倔脾气,非要到《有一说一》不可。严守一见谈不通,便干脆先关了机,让伍月找不到他,也让事情先缓一缓再说。他再一次想把麻烦交给时间和上帝。现在见沈雪问起,只好支吾着打掩护:
“噢,下午录节目时关的,一直忘了开。谁呀?”
沈雪把手机交给她:
“李燕。”
严守一接过电话。但他接电话时,还不知道费墨出了事,还不知道费墨和女研究生的事爆发了,还跟李燕开玩笑呢:
“燕子吗?找我干嘛呀?找我,打沈雪的电话,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李燕在电话里也和颜悦色:
“没事就不能跟你聊聊哇?老严,你在哪儿呢?”
严守一根本不知道这是一个圈套,答:
“在火车站送人呢。”
又问:
“是不是费老又有什么指示呀?”
李燕:
“他现在还没回来。”
又似乎顺便问:
“哎,你们下午是不是在希尔顿饭店开会呀?”
严守一这时才听出话的一点玄机,意识到这话问得有目的,隐约感到费墨那里出了问题。他的脑子转了一下,先说:
“哎,燕子,你等一下啊。”
这时忙招呼牛彩云上车,想利用这个空隙来赢得思考时间。还故意大声说话,让手机那头的李燕听见:
“彩云,你赶紧上车吧。记住,一到家就来电话。给你爸你妈说,没事的时候,到北京来玩。上次骑自行车没载你妈,现在我开车带她玩。”
接着判定费墨出了事,像当初自己在于文娟那儿出事一样,费墨现在还没回家,说不定和女研究生在一起,在拿自己来打掩护,便对着手机说:
“对呀燕子,下午我们是在希尔顿开会。我得到车站送人,提前走了。会还没散吗?你们家费老你还不知道,批评起我们来,没完没了,他不说痛快了,谁敢散会呀?”
严守一以为自己说得天衣无缝,谁知电话里突然传来李燕粗暴的声音:
“胡扯!费墨现在就在我身边。严守一,我算认识你了,你让沈雪接电话!”
严守一懵在那里。拿着手机,半天不知该说什么。沈雪:
“怎么了?”
严守一只好把手机交给沈雪:
“李燕急了。”
沈雪连忙接过手机,问李燕:
“怎么回事?唉,你别激动,慢慢说……”
一边看了严守一一眼,一边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