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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美金一个月,你没孩子,不如去赚这个钱。”
我当时自己也生著慢性的妇人病,所以对这份差事并不
热心,再一问荷西,他无论如何不给我去做,我便回掉了那
个女友。瑞士人是谁我并不知道。
再过了不久,我入院去开刀,主治医生跟我谈天,无意
中说起∶“真巧,我还有一个病人住在你们附近,也真是奇迹,
去年我看她的肝癌已经活不过三四个月了,他们一家三口拚
死了命也要出院回家去聚在一起死,现在八九个月过去了,这
个病人居然还活著。苦的倒是那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双腿残
废的父亲,病危的母亲,一家重担,都叫他一个人担下来了。”
“你说的是哪一家人啊!我怎么不认识呢?”
“姓胡特,瑞士人,男孩子长了一头红发,野火似的。”
“啊━━”荷西与我恍然大悟的喊了起来,怎么会没想到
呢,自然是那个老是一个人在海边的孩子了嘛。
知道了胡特一家人,奇怪的是就常常看见那个孩子,无
论是在市场、在邮局、在药房,都可以碰见他。
“喂!你姓胡特不是?”有一天我停住了车,在他家门口
招呼著他。
他点点头,不说话。
“你的狗怪吓人的啊!”他仍不说话,我便预备开车走了。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达尼埃,是谁在跟
你说话啊?”
这孩子一转身进去了,我已发动了车子,门偏偏又开了。
“等一等,我母亲请你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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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来吧!我们就住在下面,再见!”
第二天下午,窗子被轻轻的敲了一下,红发孩子低头站
著。
“啊!你叫达尼埃是不?进来!进来!”
“我父亲、母亲在等你去喝茶,请你去。”他是有板有眼
的认真,不再多说一句闲话。
“好,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推门走进了这家人的大门,一股不知为什么的沉郁的气
氛马上围上来了,空气亦是不新鲜,混合著病人的味道。
我轻轻的往客厅走去,两个长沙发上分别躺著中年的一
男一女,奇怪的是,极热的天气,屋里还生著炉火。
“啊!快过来吧!对不起,我们都不能站起来迎接你。”
“我们姓葛罗,你们是胡特不是?”我笑著上去跟两个并
排躺著的中年男女握握手。
“请坐,我们早就知道你了,那一阵想请你来帮忙,后来
又说不来了,真是遗憾!”主妇和蔼的说著不太流畅的西班牙
文,她说得很慢,脸孔浮肿,一双手也肿得通红的,看了令
人震惊。
“我自己也有点小毛病,所以没有来━━而且,当时不知
道您病著。”我笑了笑。
“现在认识了,请常常来玩,我们可以说没有什么朋友。”
男主人用毛毯盖著自己,一把轮椅放在沙发旁边,对我
粗声粗气的说著。
“来,喝点茶,彼此是邻居,不要客气。”主妇吃力的坐
了起来,她肿胀得有若怀胎十月的腹部在毯子下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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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达尼埃从厨房里推著小车子,上面放满了茶杯、茶
壶、糖缸、牛奶、点心和纸餐巾,他将这些东西像一个女孩
子似的细心的放在小茶几上。
“太麻烦达尼埃了。”我客气的说。
“那里,你不来,我们也一样要喝下午茶的。”
男主人不喝茶,在我逗留的短短的四十分钟里,他喝完
了大半瓶威士忌,他的醉态并不显著,只是他呼喝著儿子的
声音一次比一次粗暴起来。
“对不起,尼哥拉斯嗓门很大,你第一次来一定不习惯。”
女主人鲁丝有点窘迫的说,又无限怜爱的看了一眼正在忙来
忙去的儿子。
“我先生有时候也会大叫的,鲁丝,请你不要介意。”我
只好这么说,自己也有些窘迫,因为我突然看到尼哥拉斯用
力拿叉子往达尼埃丢过去,那时我便站起来告辞了。
认识了胡特一家之后,达尼埃常常来叫我,总说去喝茶,
我因为看过好几次尼哥拉斯酒后对达尼埃动粗,心中对这个
残废的人便不再同情,很不喜欢他。
“他总是打达尼埃,看了好不舒服。”我对荷西说著。
“你想想看,十二年坐轮椅,靠著点救济金过日子,太太
又生了肝癌,他心情怎么会好。”
“就是因为十二年了,我才不同情他。残而不废,他有手、
有脑,十二年的时间不能振作起来,老是喝酒打孩子,难道
这样叫面对现实吗?”
“达尼埃那个孩子也是奇怪,不声不响似的,好似哑巴一
样,实在不讨人喜欢,只有鲁丝真了不起,每天都那么和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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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微笑著。”我又说著。
有一天不巧我们又在市场碰见了达尼埃,双手提满了重
沉沉的食物要去搭公共汽车,荷西按按喇叭将他叫过来。
“一起回去,上来啊!”
达尼埃将大包小包丢进车内来,一罐奶油掉了出来。
“啊,买了奶油,谁做蛋糕?妈妈起不来嘛!”我顺口问
著。
“妈妈爱吃,我做。”总是简单得再不能短的回答。
“你会做蛋糕?”
他骄傲的点点头,突然笑了一下,大概是看见了我脸上
不敢相信的表情吧。
“你哪来的时间?功课多不多?”
“功课在学校休息吃饭时间做。”他轻轻的说。
“真是不怕麻烦,做奶油蛋糕好讨厌的。”我啧啧的摇著
头。
“妈妈爱吃,要做。”他近乎固执的又说了一次。
“你告诉妈妈,以后她爱吃什么,我去做,你有时间跟荷
西去玩玩吧,我不能天天来,可是有事可以帮忙。”
“谢谢!”达尼埃又笑了笑。我呆望著他一头乱发,心里
想著,如果我早早结婚,大概也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吧!
那天晚上达尼埃送来了四分之一的蛋糕。
“很好。不得了,达尼埃,你真能干。”我尝了一小块,从
心里称赞起他来。
“我还会做水果派,下次再做给你们吃,”他喜得脸都红
了,话也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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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达尼埃又送了一小篮鸡蛋来。
“我们自己养的鸡生的,母亲叫我拿来。”
“你还养鸡?”我们叫了起来。
“在地下室,妈妈喜欢养,我就养。”
“达尼埃,工作不是太多了吗?一只狗,十三只猫,一群
鸡,一个花园,都是你在管。”
“妈妈喜欢。”他的口头语又出来了。
“妈妈要看花。”他又加了一句。
“太忙了。”荷西说。
“不忙!再见。”说完他半跑的回去了。
达尼埃清早六点起床,喂鸡、扫鸡房、拾蛋、把要洗的
衣服泡在洗衣机里、喂猫狗、预备父母的早饭、给自己做中
午的三明治、打扫房屋,这才走路去搭校车上学。下午五点
回来,放下书包,跟了我们一同去菜场买菜,再回家,马上
把干的衣服收下来,湿的晾上去,预备母亲的午茶,再去烫
衣服,洗中午父母吃脏的碗筷,做晚饭,给酒醉的父亲睡上
床,给重病的母亲擦身,再预备第二日父母要吃的中饭,这
才带狗去散步。能上床,已是十二点多了,他的时间是密得
再也不够用的,睡眠更是不够。一个孩子的娱乐,在他,已
经是不存在的了。
有时候晚上有好的电影,我总是接下了达尼埃的工作,叫
荷西带他去镇上看场电影,吃些东西,逛一逛再回来。
“真搞不过他,下次不带他去了。”荷西有一日跟达尼埃
夜游回来后感喟的说著。
“怎么?顽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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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皮倒好了,他这个小孩啊,人在外面,心在家里,一
分一秒的记挂著父亲母亲,叫他出去玩,等于是叫他去受罪,
不如留著他守著大人吧!”
“人说母子连心,母亲病得这个样子,做儿子的当然无心
了,下次不叫他也罢,真是个苦孩子。”
前一阵鲁丝的病况极不好,送去医院抽腹水,住了两夜。
尼哥拉斯在家里哭了整整两天,大醉大哭,达尼埃白天在学
校,晚上陪母亲,在家的父亲他千托万托我们,见了真令人
鼻酸。鲁丝抽完了腹水,又拖著气喘喘的回来了。
鲁丝出院第二日,达尼埃来了,他手里拿了两千块钱交
给我。
“三毛,请替我买一瓶香侬五号香水,明天是妈妈生日,
我要送她。”
“啊!妈妈生日,我们怎么庆祝?”
“香水,还有,做个大蛋糕。”
“妈妈能吃吗?”我问他,他摇摇头,眼睛忽一下红了。
“蛋糕我来做,你去上学,要听话。”我说。
“我做。”他不再多说,返身走了。
第二日早晨,我轻轻推开鲁丝家的客厅,达尼埃的蛋糕
已经静静的放在桌上,还插了蜡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