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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本啊赫本-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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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让你画了一幅画。一共有二十几个人呢。 

黄昏时分,你收拾好画具往家走,那条小黑狗一直跟着你。你把它领回家,给它洗澡,倒上清水,才发现它是一条小白狗。你给它起了一个名字:黑变白。你控制着自己不说话,今天还没过去,今天你可是哑巴。 

周日,小厨娘初恋故事只会变淡,谁也不能彻底忘却。 

你时时想起那段故事,因为你现在没有爱情。 

今天,你是小厨娘,为往日做饭,感觉身边有爱。?18那张旧桌子还在,椅子一人一把,放在两边。 

西红柿炒鸡蛋、尖椒炒肉丝、凉拌黄瓜、奶黄包、煮玉米、麻婆豆腐、南瓜粥。你很会做饭,现在,你只在周日做这顿饭,给自己做这顿饭。 

两副碗筷,整齐摆好,再摆上两瓶啤酒、两听可乐。 

你把黑变白抱在对面的椅子上,它很乖,静静地望着你。往日你也这样坐,对面是空的,可这不妨碍你度过愉快的一天。爱情,其实是一种姿态,就像一个人的时间,你可以用感觉把它拉长,也可以把它缩短。 

嗨,你对黑变白说,你喜欢这个家吗? 

黑变白情绪开始激动,舌头快速伸缩,盯着眼前的饭菜。 

你恋爱过吗?你继续说话。 

黑变白叫了一声,小爪子想伸向碗筷。 

你轻轻按住它的小爪子,说:等我说完一起吃好吗? 

你说你恋爱过一次,唯一的一次。他后来又爱上了另一个女孩,可你没有爱上另一个男孩。男孩说,结束了,可是真结束了吗? 

黑变白似乎听懂了,嗓子里发出嘤嘤的声音,舌头?19尖露在嘴唇外面一点点,神情专注极了。 

你说你每周只恋爱一天。就在今天。 

黑变白似乎在笑,狗真会笑啊。 

你们俩开始吃饭,你对着瓶嘴喝酒,只喝酒不吃菜。 

你给黑变白也倒了一小杯,它喝了一小口表情很怪异,你笑出了声。你闭上眼,听黑变白吃饭的声音,感觉像听音乐。 

你有点晕,躺在地板上,黑变白跑过来,在你的脚边坐下。你弯曲手指招呼它过来,它走到你的脑袋边,卧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你。 

你温柔地搂住它,闭着眼喃喃低语:今天是小厨娘……明天是苏城……后天是霍金的仆人……大后天是长翅膀的猪……大大后天是女德普……大大大后天是丧家鸡……大大大大后天……是哑巴……黑变白……你能记住吗??


马克·吕布或吴冠中先生(1)


我叫何西递,出生在徽州古村落西递。我的父母是文盲,他们说这名字是顺手从地上捡起来的。小时候,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而现在,“西递”这两个字能让很多人一下子记住我。 

我和艾树就是因为“西递”这两个字认识的。我去蓝色港湾单向街书店参加一个文化沙龙,艾树坐在我旁边,正在擦拭照相机镜头,一位老朋友隔着两排座位叫我“西递”、“西递”。我和他闲谈几句后坐下来。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的声音:“我刚从西递回来,挺好的古村落。”“西递是我老家,”我伸出手,“我叫何西递。”她轻握一下,说:“我叫艾树,艾青的艾,树……”她的手指纤细,有凉意。?22“树木的树。”我想应该是这样。 

她没有马上回答,边装镜头边缓缓地说:“西递的递……要是改成弟弟的弟……味道就差多啦。”眼前的她很有趣,我忍不住说:“听完讲座我想请你喝咖啡。”“好啊。”她爽快地说。 

喝咖啡的时候,她说有一个马克·吕布的摄影展,刚从上海移师北京,想去看看。我说我也想去看看。她笑着点点头,喝完杯中咖啡,留下联系电话,和我挥手道了别。她在路口消失后很久我才回过神,琢磨着我和她偶遇的味道——我失恋半年了,也想开始新的恋爱经历。 

那天下午,我和艾树来到了中央美术学院艺术馆,观看马克·吕布先生的摄影展。外面很热,我们见面时笑了笑,没有多说话,直接往馆里走。她穿一件麻布长裙,脚蹬人字拖,头发好像刚修过,比那天更短了。她胸前挂着的黑色单反相机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肩上斜挎着一个几种颜色杂糅在一起的布包,和她的裙子搭配得很协调。 

参观票是我先到提前买好的,她有点不好意思。艺术馆的空间错落有致,里面凉气宜人,巨大的玻璃窗外?23是北京盛夏炽热的天空。我们顺着指示箭头上了二楼,马克·吕布先生的作品展安排在一个狭长的展厅,照片一幅幅镶在玻璃木框里,静静地挂在修长的墙壁上,每幅照片上方还安置着一个小射灯;观者不多,寥寥的身影一会儿静,一会儿动,舒缓地移步交错。空间和照片,安静的观者,一部有关马克·吕布摄影之路的纪录片在一个角落循环播放。艾树朝我一笑,潜台词是说开始看照片吧。 

艾树静静地欣赏照片,我跟在她身边,随她走,随她停。四周无人,我小声对艾树说:“你喜欢马克·吕布多少年了?你那天好像说过,我忘了。”“九年。”她小声说。 

我还不知道艾树的年龄,所以无从知晓她何年喜欢上马克·吕布。 

“我十五岁喜欢上他的……”她又不经意地补充一句。 

她的侧影很好看。我想,她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实际年龄是在暗示对我的进一步信任吧。说实话,见她第一面时,我就喜欢上了她,喜欢她身上单纯又直率的气息。 

“你最喜欢哪一个摄影家?”她看着照片问我。 

“我最喜欢吴冠中。”?24“谁?”她似乎没听清,看我一眼。 

“吴冠中先生。”“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喜欢他的画吗?”“还行吧。”她继续往前走。 

“还行?”要是别人,我想我会直接争论的。 

“马克·吕布的作品平实朴素,藏着故事,能让人安静下来。”“吴冠中先生的画也挺安静的……”我实话实说。 

“哦……他的画我看得不多,我更喜欢……”她指指墙上的照片,语调冷静。 

我听见自己长出了一口气,展厅里很静,我的呼吸真像一个动物的鼻息。一阵沉默。我对摄影只是喜欢,远远谈不上痴迷和专业,还是少谈摄影话题为好。 

艾树拿出一个本子,开始边看照片边做笔记。她的笔迹瘦长而有力,纸上的字似乎能静下来,也能飞出去,和平常女孩的字体相差很大。我站在她身边,听见她的自言自语:“真想下大雪的时候去故宫走一走看一看……拍得真好……”?25我仔细凝视这幅照片:一九五七年的故宫一角,寂静肃穆的雪景,一个男人的黑背影,他的双手插在棉袍里,独自沿着清扫出来的一条小路前行。我点点头,余光发现艾树开始看下一幅照片了。 

我跟过去看,照片上的人物是一位解放军战士,穿戴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军装,站在一根圆柱旁,好像在站岗放哨。艾树忽然扭头盯着我的眼睛——只盯着我的眼睛。 

“让我看看你的眼神。”她的声音是正常说话的语调,但在展厅里显得很响亮,走在前面的几位观者在扭头看我们。


马克·吕布或吴冠中先生(2)


“眼神?”我眨眨眼,一时恍惚了。 

“那个年代的男人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吧……”她低下头,若有所思地说,在本子上快速记录。我无语,感觉到一丝不舒服。 

“何西递,我看照片挺慢的,你想去看会儿纪录片吗?”她抬起头看着我轻声说道,语气是平静上扬的,可我读出的是静默的指令。 

马克·吕布先生坐在一列疾行的火车里接受采访。 

他满头白发,躬着身子,看着摄影机镜头。他的法语发音?26像他的照片,柔和中带着冷静。他的眼神过一会儿会望向窗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屏幕下方时隐时现着汉语字幕。 

纪录片是循环播放的,我想从头细看,移到最后面的位置坐下。我扭头看见了艾树的背影,一个男人正在和她搭讪。我想走过去,刚站起身,发现男人已经走了。我松口气,笑自己太敏感、太急切。同时,我也有些后悔——我明知道今天要来看马克·吕布的展览,为什么不提前补习一下?任何时候,知识都是男人有力的武器啊。 

我已经犯下了第一个错误——还好,我还没有直接评论马克·吕布先生的作品,还没有过多暴露自己的知识欠缺。我掏出纸和笔,脑子里忽然闪现某一天读过的一句话:爱情就是爱他所爱的。 

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仔细欣赏这部纪录片。 

纪录片的开头是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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