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蔷薇……”他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大衣,“你等我一下,我还是想送送你。”
“不,不要你送,我自己走。”说着,我已经打开门,“送来送去的,麻烦,外面冷得很,你别出去了。”
“那我明天早上给你电话,你把手机开着。”
我回头看了他一下,将手指压在唇上,“嘘……小声点,明天再说吧……”我一边说,一边轻轻带上了那扇褐色的门,一扇hotel的门(暧昧的门,偷欢的门),然后,转了个弯,我近乎小跑(有点像逃)地直奔电梯。
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得出奇,猪血红的地毯足够软厚,皮靴子踩上去,没有一点脚步声,一切,了无痕迹。
出了宾馆,外面到处是惊天动地的炮竹声,都是午夜抢财神爷的炮竹声,因为(明天)年初五是财神爷的生日。
雪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住了,寒冷的空气里都是幽微的火药味,马路上到处是炸碎的炮竹屑子,仿佛狂风过后吹落的红梅花,路灯光下,白雪红花,竟有些说不出的妖娆。
我在雪地里走了一会,才拦了一部街车回家。
家里照例聚了一桌子人在挑灯夜战,客厅里“哗哗”的洗牌声川流不息,我开了门进去,小偏厅与客厅之间的门半掩着,客厅里并没有一人注意到我,但是,我听得见父亲的叫牌声与继母的咳嗽声。
如果唐可德知道我离开的借口后面,根本就是谎言(其实我家里根本就没人会留意我夜里归不归宿),他会怎么想?
厨房里炖着一锅银耳红枣羹,一屋子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甜蜜味。
我嗅着空气中的甜蜜味,暗暗叹了一口气,既然我已经一点不属于这个家了,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还是回上海吧,我那个麻雀窝再小再冷清再寒碜,至少它完全属于我自己。
还有唐可德,我不能就这么跟他缠上,我背井离乡的在上海求生活,虽然没有沦落到哪里去,可到底活得也并不容易,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此糊里糊涂地跟他腻搭上,我不能糊里糊涂地毁了我自己的将来,我的将来虽然模糊,但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像大多数少女(女人)一样,我总觉得(通过遇男人)前面还是会有花团锦簇的希望的。
做人理智些是不会错的,趁着现在不痛不痒的时候,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第四章 过年(7)
这么想定了,当晚,我就收拾妥了行李箱子,然后即去跟父亲与继母告别,他们在牌桌子上闻言,没怎么吃惊,也没怎么挽留,父亲胡完手上的一圈自摸,才起身收掇了一些给我带回上海的吃食与Y州特产。
于是,翌日早上,我就离开了。
上海倒是没有Y州那般的天寒地冻,大街上也没那么冷清,可是,弄堂里水泥地上残红的炮竹屑子、小户人家的门上红纸浓墨的倒贴的“福”字、楼上楼下的麻将声、走亲串友的喧哗声、孩子们对着墙角比赛扔花炮的尖笑声、各种炖肉的肉汤的香味……皆与Y州一脉相承,走至天涯海角,中国人过年的排场与气味皆大同小异。
翌日,文美约我去她家吃饭。
前头已经说过,文美怀孕了,她今天在家穿了件白色高领的紧身羊毛衫,腹部裹得圆嘟嘟的,乍一看就像一只硕大的吃饱了桑叶随时会吐丝的蚕,我很诧异,上次在静安寺吃火锅并没怎么觉得她肚子很大,怎么现在已经鼓得皮球似的了?
文美陪着我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喝茶吃瓜子,阳台上朝西(西天)设龛供着一尊精致的白瓷观音菩萨像,菩萨双手合十双目微垂,端坐于莲花座上,看上去恁的慈眉善目宝相庄严而雍容。
“你们把菩萨请到家里来了?”我诧异地问。
文美啜了一口茶,点点头,“嗯,年初一我跟国维去玉佛寺烧香的时候请的,正好玉佛寺的开光大师那天在大雄宝殿集中给香客开光。”
“你现在也跟着国维皈依佛教了?”
文美笑笑,“也谈不上皈依,只是有时候心烦,听他讲讲经,翻翻他叫我看的经书,好像似挺能平心静气的,烧烧香拜拜佛,求菩萨保佑保佑,多个精神寄托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不响,心里说:她现在倒似完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过了一会,文美放下手里的茶杯子,一只手闲闲的搁上腹部,絮絮地诉苦道:“你看到没有?我脸上已经开始长雀斑了,腿也已经开始有点肿了。”
我仔细地看看她,“雀斑好像倒不是很明显,就是好像有点眼袋和黑眼圈。”
“可能是因为晚上总睡不好。”
“为什么?”
“哎呀,子宫变大了,膀胱受挤压,尿频,夜里一会就醒。”
我忍不住同情地看看她,“怀孩子这么辛苦?”
文美轻轻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女人总是要经历这一步的……唉,小家伙已经开始调皮了,一高兴就舞胳膊舞腿地踢腾……”她一边嘴上抱怨着,一边脸上却又现出了一层淡淡的(母性的)幸福神情。
我忍不住诧异地上下看看她,上次见面她还踌躇着不想生下来,现在却已经完全一副准母亲的姿态了,女人可真是说变就变。
客厅跟阳台是半打通的,空调开得很暖,可国维还是趁着过来添水加瓜子的机会,频频地“顺便”摸摸文美的手(搁在肚子上的那只手),嘘寒问暖的。
我在旁边冷眼旁观,不知为何,心底似乎有一丝说酸不酸说咸不咸的怪滋味。
过了一会,文美忽然想起来似的,“噢,对了,昨天唐可德打过电话来,还问起你是不是回上海了。”
我一怔,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颊,尽量事不关己地淡淡地问:“是吗?”
“怎么,你们回去没见面?”
我摇摇头,“没——”
文美将信将疑地看看我,迟疑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忽然,她母亲在后面高声地唤道:“好了,吃饭了——”
于是,我赶紧(获救似地)站起来,“吃饭了,进去吧——”
文美只得亦扶着肚子起身,随我一起转回饭厅。
那饭厅极小,只搁得下一张西式的长餐桌与一台海尔冰箱,平时他们自己吃饭(没客人来),台子就挨着墙搁着,省下空间好走路(走到客厅与卧室去),来了客人就要拖台子,国维一会儿忙着帮文美父亲抬台子,一会儿忙着帮文美母亲端菜盘子,一会儿忙着布置杯碗碟筷,就数他一个人马不停蹄似的(中间得空忙里偷闲地扶一扶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好不容易大家叨嚷着才坐定了,文美问:“咦,国维,我爸的黄酒没烫吗?”于是,国维又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去厨房给岳父烫黄酒。
黄酒烫了来,终于,大家开吃,可是,没一会,文美忽然又皱皱眉,问:“咦,妈,韭黄炒蛋呢?早上不是买了韭黄的吗?”
文美妈愣了愣,张一张嘴巴,懊恼地想起来:“哎呀,要死——忘了韭黄炒蛋了,韭黄都切好了,放在蹄膀汤的沙锅盖子下面给忘了。”
“国维——”文美说。
话音未落,国维已经扶了扶眼镜很自觉地站了起来,“那我去炒一下”,一边说,一边猫腰钻入厨房。
第四章 过年(8)
文美妈一手抓着筷子替自己夹了一片冷盘酱牛肉,一边在后面不放心地叮嘱道:“国维,先油锅煸韭黄,煸出水了再浇鸡蛋,一开就起锅,鸡蛋闷老了就不香了……”
文美爸端着黄酒杯子,不耐烦地拿眼睛瞪了瞪文美妈,“有这个指手画脚的时间,你自己早就去做好了。”
文美妈凶巴巴地回瞪她丈夫,“什么都要你管?我女婿为我炒一只小菜,你也看不得?”
文美爸啜一口黄酒,嘲弄地冷笑笑,“哼,‘我女婿’,女婿是你一个人的?”
文美在旁边皱皱眉,说:“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爸你下午还是去虹口跟哥哥叔叔婶婶他们一起打麻将好了,省得一天到晚两个人在家里叮叮 的。”
文美的爸妈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饭后,文美悄悄拉住我歉意(夹着一丝难为情)地解释:“你别介意我爸妈,他们就这样子,吵了一辈子了。”
“没什么,我知道的。”我拍拍她的肩,表示理解与安慰。
“在我这里吵吵还好,在我哥家就不一样了,我嫂子毕竟是外人,唉……”文美轻轻叹了口气,“不是冤家不聚头,有的夫妻就是这样叮叮 吵吵闹闹地过了一辈子。”她忽然又为自己父母辩护起来。
我不置是否地笑笑,一边不由地想起我那房东乐为娥,与她跟她前夫一比,大概文美的爸妈还算是恩爱的一对了(至少“白头偕老”到现在了)。
国维洗好碗从厨房出来,一边两只大手在厨裙上绞着擦干,一边踱到客厅来,问:“吃苹果吧?”
我犹豫地摇摇头,“才吃饱饭,吃不下了。”
“我跟你两个人吃一个,一人一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