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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垒生中短篇作品集-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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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家是站台边的一排平房中的一间。这个位置其实很不适合居住,火车开过时,地面也会发出颤动,碗橱里的饭碗也会叮当乱响,可是彭老师已经很满意了。这儿当然不能和加利福尼亚的别墅相比,但较诸学校里那震耳欲聋的大批判的吼声,火车进站发出的噪声也似乎要悦耳得多。

    推开门,女儿正在狭小的灶台前忙着什么。看到女儿的背影,他心头就有一阵心痛。五七年,他和妻子收拾了在美国的一切,回国后碰到反右。六零年的大饥荒,女儿出生,妻子却没能熬过去,死在了产房的病床上。那时他抱着这个小小的孩子,痛苦中还依稀有点欣慰。六六年,五月十九,史无前例开始了,心理学成了伪科学,他这个心理学和物理学的双博士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反动权威,戴高帽,喷气式,脖子上挂着牌子游街,上帝保佑,终于下放到这个无名小镇上做了个高龄扳道工,女儿也从一个只会哭叫的小女孩长成了这样的少女。

    只是,他心中只有恐惧。上帝连这样相对平静的生活也不让他过么?

    听见他回来,女儿转过头,笑着说:“爸爸,你回来了?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煤球炉上煮着一锅粥。天气热,锅子虽然开着,却看不到热气,粥香回荡在房间里。这粥已经煮了很久了,大概米粒都已经煮化了吧。他看着女儿的背影,想看到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女儿仍然不合时宜地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布拉吉虽然曾经是通用的服装,但很少有人穿这样的白裙子的。白裙子的下摆有几道褶皱,很乱。这几首皱纹象是一些尖针扎在他的眼球上,让他感到疼痛。

    “……璐璐……”

    女儿没有转过头,也没有说话,也许她也已经察觉自己口气中的异样吧。

    “璐璐,今天那陈队长来过?”

    “没有,谁也没来,我一直在这儿煮粥。”

    女儿的话很平静。但他知道,这一定不是实话。他只感到心头象有把小刀在扎着,道:“是么?那就好。刚才火车出了个车祸,陈队长被车压死了。”

    女儿的肩头抖了一抖。这阵颤抖很轻微,象一片落叶打上平静无波的水面后漾起的一阵涟漪。彭老师叹了口气,又轻声道:“陈队长是自己向火车走去的,不过,大概谁也找不到他自杀的理由。”

    对于陈队长这样的人来说,自杀的理由的确找不到,如果死者换了自己,那么自杀的理由起码可以说出上百条,并且每一条都言之成理吧。可是没有自杀的理由,那就肯定有他杀的理由了。

    女儿把粥盛在两个碗里,端上了桌。菜只是一盆咸菜,加了一些辣椒。黑色的咸菜,红色的辣椒,雪白的米粥,虽然只是些极其普通的东西,在女儿的手下,居然也饶有画意。他挟了一根辣椒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辣味象炸开了一样弥漫在整个口腔。这种辣椒很辣,辣得象无数根细针,舌尖也感到一丝微微的疼痛。看着闷着头一声不吭,只是小口小口吃粥的女儿,他叹了口气,道:“璐璐,今天给你的作业呢?我看看。”

    高中的课程女儿已经学完了,在学校里除了最高指示以外也学不到什么,而她这样的出身,自然也不可能被推荐上工农兵大学的,幸好他自己就是大学教师,完全可以负责起女儿的教育。今天早上出门时,他给女儿留下了一篇英语作文和几道物理题,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做完了。

    “作文只写了一半,题目还没做。”

    他的心抽紧了。如果刚才还是隐约的怀疑,现在他却已经可以确认。他没在说什么,只是挟了一大筷咸菜。又咸又辣的咸菜,让他的嘴里象燃烧起来。

    吃完了粥,女儿把碗筷收起来出去洗的时候,他从床下拖出了一个纸箱。

    那是用一台德国产的晶体管收音机改装的,也是这几年来的心血。还在学校时,他就在研究量化分析脑波的途径,也已经做出了一台样品,只是被定性后反动权威后,那台样品就成了他搞唯心主义的罪证,被砸成了碎片。下放以后有了闲,他也还保留着一些主要的零部件,凭着记忆复制了那台样品,并且做了一些改进。

    女儿在井台边洗好碗回来,刚好看到他把这台机器端到桌上,身体不为人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璐璐,过来。”

    女儿转过头,象是避开他的视线:“爸爸,我今天不舒服。”

    “过来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今天再做一次实验。”

    女儿把碗放在了那个旧碗橱里,坐到了桌前,浑身却已经掩饰不住地颤抖。

    “你已经学过,人的大脑和信号发生器非常类似,而神经就象电线,如果有一台足够强大的计算机,完全可能把一个人转变为一具电路模型。”他淡淡地说着,心中又感到一丝痛苦。这些话是他在上课时的开场白,也是他搞唯心主义的罪证之一。

    “只是自从四十年代发明计算机以来,还没能发展到这样强大的计算机出现。”女儿小声地接了下去。

    “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自从莱布尼兹提出计算机的概念,一些仅仅数十年前还被等同于中世纪炼金术士的设想都变成了现实,大规模超高速计算机也总有一天会实现的。”他有些心痛。五十年代末以前他的想法还能与最新的科学成就同步,然而到了七十年代,他所能了解的依然停留在当初的地步。这十几年来,科学到底已经发展到怎样的程度,他却已如局外人一般茫然了。他取出一副用耳机改装的探头,贴在了自己左右太阳穴上,“这些都是题外话,还是回到正题吧。脑电波的测量一直停留在定性的阶段,其中奥地利的佛罗伊德医生的心理分析法就是通过另一条途径的探索。如果能够定量检测,找出编码特征,就完全可以把脑电波完原为直观信息……”

    “也就是佛罗伊德医生心理分析理论的物理化。”女儿接过了他的话头。以前,这段话的听众是那些求知若渴的学生,只是,现在那些学生的脑子里已经被别的占据了,如果完原来直观信息,大概只剩下血和火。他叹了口气,道:“璐璐,你都能背下来了。”

    “爸爸,你说过很多遍了。”女儿仍然象一个陌生人一样说着,“这些都是你的罪状。”

    他突然想到,在这个小镇的方言中,父亲的称呼是“爷爷”,而祖父却成了“爹爹”。很有趣的风俗,他想着,努力让自己更加平静下来:“璐璐,你今天用过这台机器了吧。”

    女儿的眼神中有点慌乱,她低声道:“没有。”但声音里,却是如此的不确定。

    “好吧。虽然不能很直观,但我可以大致判别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看着女儿,手按在了开关上。“璐璐,你真的不肯对爸爸说真话么?”

    五

    要下雨了。他想着。天已经渐渐暗下来,夏天这个季节,雨总是不期而至。

    “阿忠,回去吧,不要去了,要下雨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阿忠,几乎在哀求。

    地震的消息总是不断。自从唐山发生了大地震,那一年似乎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所有地方都余震不息。好几次广播里发出警告,人们扶老携手前进幼地跑到空地上去,惶惶不可终日地等候着地震到来的消息。许多年以后,即使他忘记了太多,却仍然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情景。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背着细软挤在一片刚割过早稻的田里,稻茬子让脚底也感到刺痛。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事,就算是这样地震消息来了的日子,他也不能在深夜里出来的。

    “怕什么,这儿和那儿还不是一样。”阿忠回头笑了笑,“你叫我出来,现在怎么又怕了。”

    他仍然感到恐惧,不仅仅是因为要下雨。白天,就是这儿,跷脚队长的半个身体被卷进了飞速行驶的车轮下面,这个消息和地震的消息夹杂在一起,马上不胫而走,更让人惊慌。

    以后的事呢?第二天他就随母亲去了外地,再也没有回来。无论怎样回忆,他总记不起来这个地震消息传来的夜晚自己做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象大病一场,浑身冷汗淋漓,脑海中空空一片。

    整整二十九年了。二十九年前的今天,两个孩子离开了逃难的人群,沿着铁路向前走。因为要下雨,没有星也没有月亮,暗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以至于回忆也象沉浸在一片浓雾之中。

    忘了就忘了吧。他苦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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