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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路线问题。毛主席是要大家走共同富裕的社会主义。”张滔说。他知道眼前这个农民书记曾经积极响应号召,射过亩产四万斤的卫星,也十分理解他今天的一些想法和做法。但作为领导,他不能同意他的观点和做法,他只能用毛主席讲的那些话去对他说。因为这件事情若摊出来就是拆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台,就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现在是救命问题。如果上级的路线政策连命都救不了,还有什么共同富裕?大卢屋生产队十八户人家,共九十二人。一年下来,饿死了六人,逼走了四户。”卢伟导近乎悲愤地说道,“我的孩子也是因饿而死的。这是我当干部的罪过啊!”说到伤心之处,想到老婆也因此而一病不起,这个大队书记,这个七尺男儿,不禁号啕大哭起来了。
张滔呆了。眼前这个基层的领导,一个大队的书记,像一个普通农民那样哭得痛不欲生!他不知道卢屋生产队的惨状,更不知道他的孩子的死,他被他的痛哭深深地震动了,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这几年来,我们讲大话,报大数,卫星满天飞,害得农民好惨。做领导的个个好大喜功,有谁对农民负责啊!”卢伟导心情非常激动。他最近以来总是会想起劳模罗金生说的话,心里处在对过去自己好大喜功,“对上级负责”的做法的深沉的后悔之中。张副书记的“路线问题”和“犯错误”的说话,正引出了他的这种痛苦的感情。惨痛的教训已使他的思想和感情都产生了变化。由于不想再讲假话,所以,即使面对县委的副书记,他也不能不说出上级所不高兴听的话来。
但是,张滔却没有不高兴,他是个善于思考而讲求实际的人。卢伟导的说话是来自基层干部的最现实的思想反映,引起了他的深思,使他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他本是来调查研究的。当他再详细的询问了有关责任田的一些情况,并冷静的作了一些分析后,思想便感到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充分的肯定了东二大队的把粮食产量责任到人的做法,认为对调动农民生产积极性有现实意义,并表扬了卢伟导敢于承担责任和大胆工作的精神。同时,考虑到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他叫卢伟导要注意做到“三不”。一不要去宣扬,要由农民自发;二不要去扩大,有些集体的东西还要保留,譬如,农民的基本口粮还要在生产队掌握,公共食堂还不能散,以免带来犯忌,引起不必要的干扰;三不要把步子迈得太快,先集中精力搞好包工、包产、包收的工作。他把当前的形势和中央坚持“三面红旗”的一些政策和措施向卢伟导做了一个全面的分析,最后叮嘱卢伟导要注意做好农民的思想工作,做好三包的有关管理。他说,这三包的做法目前各地都有人暗中去搞,但与中央的方针政策不相符,这也是许多基层干部感到苦恼的问题。他认为,如果是真理的东西,是必定能产生良好的效果并能经受时代的考验的。卢伟导听了,心情豁然开朗。他没想到上级县领导中竟也有能讲得真话的人,他觉得心里平静多了!
然而,张滔回到县里,心里却并不平静。他觉得,卢伟导的大胆表白和东二大队的包产到户的做法,正是农民对“三面红旗”的抵制的思想说明。他说的“当领导的个个好大喜功,有谁对农民负责啊!”这句话,更是对这些年来党的领导作风的控诉,使他感到惭愧和难过!可是,从目前的中央一系列会议文件看来,上级还没有检查作风的浮夸和政策的失误,没有同情农民的痛苦,从根本上去扭转衰败的局面,却还在坚持着错误的观点和做法。这是为什么呢?这是共产党人的精神吗?他百思不得其解。作为基层的干部,明知这样做不对,伤害了生产,伤害了人民,却仍然还要继续做下去,这将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啊,他不敢想下去了!
卢伟导的“不要都在一条树干上绑死”话,还使他深思的一个问题得到了省悟。人民公社“一大二公”的集体所有制是中央的主张,是“先进的生产关系”。毛主席说,“它为发展农业生产创造了社会条件”。可是,这种先进的生产关系却没有像领导说的那样,会“大大地发展社会生产力”,反而弄得有许多人不出工,使得生产全面衰退,带来了全民饥饿。原因在哪里呢?这是他一直苦苦思考的问题。从办高级社和人民公社以来,生产关系的变化,公社、大队、生产队组织形式的每一次调整,没有哪一次不是说适应生产力的发展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它离开了历史唯物论,钻进了唯心主义的死胡同。这样的文章越做越玄乎,越做越难做,终于陷进空想社会主义泥潭而难于自拔。但东二大队的“责任田”却适应了农村当前生产力发展,它冲破了集体所有制的束缚,进行了“各枝生各叶”改革,进行生产自救,结果,调动了群众的生产积极性。这种在社会发展中自然产生的变革,是农村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趋势,必将是今后农村相当长时期的一种主流。他想,土改以后,农民分到了土地,生产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正是“各枝生各叶”的时候。可是,这些枝叶刚刚发起来,我们却把它们折断了,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树干,损伤了元气。现在,这些枝叶重新再冒出来了,我们可不能把它们再“绑到一条树干上去绑死啊!”他感到,处在现实中的农民和一些基层干部的淳朴的语言和行动往往也存在着深刻的哲理,如果能深入去体味,会使人受到许多启发。这才叫做“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自己,却往往是幼稚可笑的。”看来,真理并不是只掌握在会说套话的高高在上的领导者们的手中啊!
他感到责任田是农民的一种创举,决心支持这种新生事物。张滔就是带着这样的一种思想回到县委去汇报的。为了避忌,他给东二大队的分田单干起名为“定产到田,责任到人”,并对他们的包工、包产、包收等做法作了详细的介召。
“什么定产到田,责任到人,其实就是分田到户,走回头路!”有人道。
“这又有所不同,田还是生产队里的田嘛。”有人表示异议。
“我看目前只要农民有劳动积极性,产量有保证就行。千事万事,吃饭第一件大事!”有人说。
“这是路线问题,社会主义革命的目的是为了解放生产力,我们不能再回到落后的分田到户的生产关系上去!”有人提出了理论。
“我认为生产力只有受到束缚时才需要‘解放’,才应该‘解放’。土改分田地和现在搞责任田都是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生产力没有受到束缚。所以,目前这种生产关系还不能说是落后的。我看是不是可以把东二大队的做法当作一个试点呢?”张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可是我们过去不是致力于改变生产关系么?先进的生产关系能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这是普遍的规律。”范书记说道。
“我想,改变生产关系应像女人十月怀胎一样,足了月份,才能分娩。当生产力并没有受到束缚,还在自己的母体——生产关系的胎胞中正在成长发育,还不足月份的时候,我们不能‘解放’它。生产力只有受到束缚时,才需要改变;当生产力还没有受到束缚时,我们决不能先改变生产关系,并用这种生产关系去发展生产力。提前催生,结果就会聪明人办了蠢事。这是我对这几年来农村工作的反思。”张滔直言不讳地道。
张滔的说话犹如给封闭的房间打开了一扇窗子。结合当前农村万民饥饿和整个社会经济衰退的现实,多数人认为这个分析很是精辟,切合时弊;但又有点儿玄虚,听起来似乎也不那么顺耳。不过,由于人们对当前农村饥饿和农民出工不出力的情况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讨论结果,县委作出“三不”决定,即在一段时间内不反对把东二大队的做法当作一个试点,但不宣传,不推广,并把情况向上反映。
这年六月起,责任田在东二大队悄悄进行;第二年三月起,责任田在石坡公社河东乡的三个大队暗自推行。“责任田”的出现,以它显著的生命力吸引了人们广泛的注意,耕责任田的人能吃饱肚子又引起许多人向往。于是,再过半年,责任田这种新的生产形式,便在徐昌县的大半个县蔓延开了。
张滔把对责任田的看法和推广意见给地委写成书面报告。他在报告中最后写道:
“责任田”是农民的一个创举,是适应当前农村生产力发展的必然趋势。据我们调查摸底,拥护责任田的群众占百分之九十以上。我想,站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