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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捡到的破铜烂铁。
老罗的游乐场就是垃圾场,他专门收集别人不要的东西──其实每个人都是──他喜欢戴著口罩,在一堆臭烘烘的垃圾堆中寻宝。
虽然戴了个口罩,老人清瞿的黧黑脸上,他下垂泛黄的无助痠涩眼底,有著极为落莫的萧索神情。
穿著一身发著汗臭的补丁衣服,他双脚各穿著一隻不一样的夹脚拖鞋,沾粘泥污的脚趾变了形,浮起的青筋扭曲在他的脚背上。
想想,他都七十开外的人了,别人尚且儿孙满堂地养老,他孓然一身,没有家人,没有住所,也没有朋友──如果桥下隔壁纸箱的流浪汉也算一个;虽然这些年也存了几万块,但他不想花任何一个子儿,一个月领千把块的老人年金,却天天来这附近收破烂,骯脏细瘦的身躯用力推著一辆脏兮兮的三轮车,到处寻宝也似地晃荡,他有时候也不晓得自己是为何如此活著,或许,他是想存钱买块自己的坟地罢。
「时机歹歹……」他喃喃自语。
垃圾场裡有许多和他一样在挑东拣西的人,一层层如山高的垃圾堆裡,有许多人们弃如敝屣的好货。
举凡沙发、杯盘、汽水保特瓶、旧衣服、洗衣机、甚至於电脑,能想得到的任何东西,只因为拥有的人看它脏了、旧了、破了,都扔在这儿。
在一堆破碎的厚保丽龙板那儿,他拿著一只泛黄的大麻布袋,蹣跚地踏过一排黑黝黝的大型塑胶袋,一个大M的红色小纸盒黏在他的夹脚拖鞋上,腐败的臭味飘过他早已丧失作用的鼻尖。
今天花了一上午,只找到十几个保特瓶,他摇头晃脑地嘆息,然后双眼一亮,瞥见一个装饼乾的铁盒。
就在他喜孜孜地跑过去要捡时,一隻长茧、枯枝般的手先他而去,抢走了他看上的那只铁盒;那是一个憔悴、瘦骨嶙峋的老妇人,她将饼乾盒抱在怀裡,好像那是她的宝贝一般。
老人见她瞪眼的兇悍,只獃站了会儿,道:「我不跟妳抢……」
他气馁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玻е涎郏既豢吹揭桓龇⒘恋亩鳎谝欢芽床怀鍪鞘颤N的臭烘烘破垃圾袋裡。
寻宝似地,他伸了隻手进去捞,但那东西狠狠地划了他的手指头,老人闷哼著抽回手,血,如注地流下他骯脏、塞著泥垢的手指。
「呿……是碎玻璃。」他将割了一道口子的食指往油得发亮的破运动裤上擦了擦,但血一直涌出,他便忍痛著将那伤口吮了吮。
血终於止了,他用口水沾了沾伤口,拿起了布袋,又踌躇地往另一边的垃圾堆走去了。
走出垃圾场,等在三轮车旁边的小黄远远看见他,立即兴奋地汪汪大叫﹔老罗蹣跚地揹著几个麻袋走了过来,发现小光站在三轮车那儿,每次见到这个小孩,老人就知道他是想来借钱。
「嗨。」小光怯怯地打著招呼,摸了摸小黄的头。
老罗微笑著问道:「怎麼了?今天玩得不顺利吗?」
「对啊……我耗在网咖一个上午,结果把手边的钱都输光了。」
老人从怀中摸了张其皱无比的钞票,又数了些铜板给他:「我先借你两百块吧。」
「我可能暂时没法还你钱,」小光靦腆地乾笑了几声,「现在网路上高手云集,翻本不太容易的说。」
「那也没办法,钱不好赚啊!」
老罗弯著腰,拣起全部的家当,然后把口罩塞进口袋裡,準备要推著半满的三轮车离开,继续到附近的村里和小巷子收破烂。
小光看著老人那癯娄的身影,连忙上前帮忙推车。「我帮你。」
老罗对著他微笑,他脸上那深深的笑纹,让小光觉得想哭。
「老罗,我帮你踩三轮车好不好?」
「你踩得动吗?」
「很简单的,跟骑脚踏车一样嘛。」小光跨上三轮车去,然后用力踩著踏板,又学老人平常的声音喊道:「阿摸啾嘎──」
老罗呵呵一笑:「这你也会啊?」
「常听你在嚷嚷这个词,但我不知道『阿摸啾嘎』是什麼,反正照著唸就準没错。」
「『阿摸啾嘎』就是『破铜烂铁』(河洛语),我也是跟著别人学的。」
两人相视而笑。
小光很快地说:「老罗,你坐后面吧,我踩得动,所以你只要负责喊就行了。」
老人拉下三轮车后面的铁架,颤危危地爬上车,坐在放著铁罐的麻袋旁边。
不一会儿,三轮车滑过佈满坑洞的街道,以一种缓漫的速度前进,老旧的车轮发出「伊伊呀呀」的磨合声音,好像再也无法承受这点重量,以及这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
午后的阳光是如此炽烈,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小黄热得伸长了舌头,懒洋洋地跟在后面喘著气,小光踩著三轮车,涔涔的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不断流下,使得他身上穿的T恤都湿了一大片。
而老罗那沧桑、低沉的声音,不断地在巷弄之间繚绕:「阿摸啾嘎──」
小光知道,这条路是如此漫长,踩著三轮车前驶,像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未来,这毫无希望的流浪,到底还要持续多久呢?
氓3
台北,台湾最美丽、最新颖的地方。
人们乐於见到它变得好客、友善、国际化,同时也希望它闭塞、冷淡、本土化,在灰僕僕的高楼大厦旁边奢求能闻到土地的淳朴味道,又期望市侩的人民可以对每个陌生人露出欢迎的真诚微笑。
但是一个流浪汉,近乎以乞讨维生,在夏天忍受乾热的风,赌咒难堪的贫穷,不由自主地显露出命运的疮疤,这都是城市所带给每个人的伤痕。
一个穿著夏季衬衫、衣著光鲜的年轻人,从街道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的脖子上戴著条粗粗的金项鍊,口中咀嚼著檳榔,花花绿绿的衬衫则显示出一股世俗的气味。
午后的阳光是如此明亮,他抬了抬脸上的墨镜,然后朝地上吐了一大口的红色汁液,手臂上的刺青,则意外地从那件衬衫的袖口露了出来。
「屠哥,下午还热著呢,晚上再去收吧?」
年轻人看了看说话的人,歪著嘴道:「干!我说要收就现在走,你以为老子不想回去吹冷气啊?」
其他几个人噤口不语,很快地分坐两辆白色宝马,準备到固定的地点收钱。
这个年轻人是「屠夫」,没人晓得他的真名,只知道是附近的一个帮派份子,在牢裡蹲过几年,总是带著帮中兄弟到处收「规费」,虽然每个人都非常厌恶他,就是没人敢不交钱。
在这个现代化的地方,自然会有现代化的「定期规费」:商店和摊贩依据坪数及大小来缴、公司行号按照营业额缴,至於其他人,要看他心情好坏,或者是按「往例」抽税。
除了收受「规费」,他还开地下钱庄放高利贷,像《威尼斯商人》裡面的夏洛克,谁敢不还钱,他对割下一磅肉感兴趣,但更想直接要那个人的命。
「屠夫」是大家给他起的绰号,谁也不晓得他的真实姓名,街头上的人只会取一些令人敬畏的简单符号,这是习性。
BMW的名贵轿车开到商店街,然后朝小吃摊继续巡逻,又逛到工业区的公司行号,最后回到捷运站。
「屠夫」照例也管那些乞丐,想要赚别人的同情费用,收入当然要均摊,据说招惹过他的一些人被故意打成残废,然后被强迫放在某几个定点,赚取他们的剩餘价值。
这一天好巧不巧,阿金跟朱仔到捷运站旁边行乞,正好遇上这些收「规费」的道上兄弟,只能说他们运气真的不好,因为两人平时都会特别错开时间,没想到黑帮提早来了,他们两个中年人被拖到附近的公厕,足足痛打了十分鐘,这群发狠的帮派份子还用砖块砸他们的头,结果阿金的头被打爆,两人整天讨来的六千多元零钱也被抢走,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哀哀叫。
「屠夫」一下午似乎收得不够,所以脾气更为火爆起来:「下次再来我的地盘,就把你们的舌头都割掉!」
阿金与朱仔浑身血污地瘫倒在满是尿酸味的厕所裡,冷汗和眼泪从他们无奈的脸上流了下来。
他们想著这身伤势的医药费,想著那些被抢走的钱,心中充满了无助、绝望、怨恨……这简直比死亡本身还要痛苦。
或许每个人从出生之后,就已经死了。
无力感、无趣、无聊……
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这就是人生,因为每个人都是生长在这个不幸时代的孤儿。
自从获得力量之后,恐怖、后悔,还有感觉自己还活著的高亢和兴奋感,只要是生活在街头上的每个人,应该都能够瞭解那种感受吧?
如果只有家纔能真切感受到活著的感觉,是不是流浪的人其实都在哭泣著呢?
晚上,台北的星空其实非常灿烂,只是被烟雾和霓虹灯所遮蔽住了。
路桥底下,晚风习习,吹散了白天那夏令难熬的褥暑气息,在一排观潭风景区的白色休閒椅上,坐著四个人,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