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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身尘埃,他却端坐如明镜台,认识他十年了,他却始终不记得我,我瞧著他,只是悲哀不语。
----回憶的分界線----
我曾是继父的一个侍妾。
我娘是他的二房姨太太,而我大姐则是第三房小妾,继父相当有钱,他当官多年,算上通房丫头,姬妾不知凡几。
娘出身贫寒,曾是船家之女,嫁给另一个船家之子,爹在我十岁那年就去世了,钱塘颳起大浪翻了他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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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为了养活咱姐妹俩,只有辗转上京依亲,没想到被远房表亲的继父看上,就此收入府中,成了看人脸色的侧室。
姐姐比我大了三岁,当年我们母女三人,以为会在京城过上几年舒心日子,没想到只有那麼五年,然后又过了几年,我先后看著娘和大姐撒手西去。
我对继父的印象,最早是他那身緋色孔雀袍子(明代三品文官朝服),我知他姓高,和朝中的东厂公公关係良好,又是大官,只记得他瞧著大姐怪笑了一会儿,没怎麼注意我,却不时和身边的眾多嬖妾孟浪调笑。
进了高府的日子还过得相当平稳,可大姐十五岁那年,正到了待嫁之时,母亲本想找了合适的人家将姐姐过门,就没想到,那天我和娘出门採买礼品回来的当儿,见到姐姐一个人倒在屋裡,不知怎地,惨白著脸晕在床头。
刚找了大夫来,说是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我和娘亲心中骇然,本不确定是怎麼回事,娘说她曾跟继父提起作嫁之事,没想到继父严令申斥了几句,说是打算收了大姐作三姨太……
这下子,我们娘俩都明白了。
美丽温柔的大姐说,那天她正在后花园赏花,没想到丫鬟都不见人影,继父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顺手一推,便拉著她倒在了花丛之中……
*备裕В
《陌上花》这个短篇系列,诉说的是明朝后期的黑暗社会现象,由於当时的女子受法律规范和出身限制,年逾十五就要嫁娶,未嫁者就须由官府来指婚,因此高老爷就在娶妾(额妾,高家姐妹的母亲)之后,以乔欣和乔妍姐妹为媵嬖(一妾两媵,明代限制最多娶四妾,超过会被朝廷降罪的,所以许多官员都钻法律漏洞)分别纳娶,明代上自天子下至官司,都相当荒淫无道,母女共侍一夫也有,因此这是属於当时的时代悲剧。
或许,这也该是我写过最惨的一个短篇,裡面的女主角和母姐三人,都非常苦命,女子如陌上(田野上)的花朵,恁人恣意採摘践踏,能怎麼说呢?还是言情的老套,得失皆我命,只能庆幸自己身在现代,而非那种感情只能藏诸心中的无奈年代。
陌上花2
我恨命运麼?
我恨那些伤我害我之人麼?
是的,我恨,恨之入骨,恨入愁肠。
听见美丽温婉的大姐叙述著她悲惨的往事,我和娘都呆住了,无奈我们娘仨都身不由己,所有的仇恨都化为一股不平,或许母亲当初是想傍著这样的一个京官,为我们姐妹俩谋个快乐些的下半生,但天不从人愿,人的愿望也无法胜过天意。
贼老天呐!
我在心底诅咒著,娘也知道我的愤怒与恐惧,从那天以后,大姐搬到后院继父安排的厢房,而我则每晚都与娘同榻,她嘴裡不说,却时常半夜把我搂在怀裡哭泣,无时无刻待在我身边照看著,就怕我也会出事。
或许一个女人的一生,总是不乏情爱缠绵的梦境,最早的时候,我的梦是那个站在船头的温柔书生,后来,则是那个一脸坏笑的少年,以及他欢乐、愤怒、哀慟、憎恨的模样。
又是黄昏,这是我最讨厌的时刻,那红似火的天空,有著腥羶的色调,红得像大姐曾经流岀的鲜血,红得像母亲悲痛逾绝的双眼。
十三岁那年刚过生辰,大姐已经怀胎近七个月,她来到我和娘的房裡,努力弯起泛白的双唇,拿了点银两首饰给我们。
母亲只有卅几岁的年纪,虽未年老色衰,却已经不受宠爱,反正继父夜夜枕畔那麼多女子,她也寧可守在我身旁,府邸裡的下人见了,每月的例银少了,过冬迎春的炭火也不给了,我们只得瞧人脸色度日。
也幸亏有了大姐,她本来是花一般的可人少女,此时却大腹便便,连登堂入室的迎娶也省了,就在人们的白眼之中,悄悄成为继父的侍妾。
「乔欣,妳好大的胆子!」大娘知道她私下拿银子给我们,一路怒气冲冲地冲到我们房裡兴师问罪:「家有家规,老爷和我没点头,妳凭什麼从帐房领了晌银?」
大姐怯诺地说:「这是我的月例,想多分点给娘和妹妹添些柴火和冬衣……」
「我听说妳跟管帐的老李多拿了一两!要是家裡每个人都这麼干,我还怎麼持家啊?又要跟老爷怎麼交代?」
我忍不住道:「大娘,我姐姐没多拿高家的银两,妳凭什麼诬赖人?」
只见大娘一扬手,就狠狠摑了我老大一个耳括子,我被那手劲打得摔倒在一边,髮辫垂落四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妳是个什麼东西?」大娘恨声道:「一个脱油瓶也敢多嘴!搞清楚,这儿轮得到妳说话麼?」
我的如瀑长髮及腰,鬆鬆地披在背后,母亲赶忙奔到我身边,痛心地看著我肿起的脸颊。
大姐颤巍巍地跪下地,哀声求大娘放过我,大娘却怎麼也不理她,就唤了几个小廝过来,将我架在一边,说是要对我家法伺候。
没想到,大娘的喳呼引来了大少爷,我以前很少见到他,只知道他比大姐长一岁,住在东厢房,这天恰好经过附近,听见声响就循路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身墨蓝长杉,身材挺拔不似少年,看著我和大姐时,眼中颇有几丝玩味。
「娘,妳也别气这倔强的丫头了,不过多拿个一两银,就当施捨她们过冬吧!再说,爹爹正盼著三姨娘生个仔和儿子作伴呢,要让他老人家知道该怎麼著?」
大娘终於放过我们,说是不责罚了,但我仍旧恨恨地瞪著那对母子,愕然发现大少爷悄悄回头朝我眨了眨眼,很快地带著小廝随后离开。
原以为事情就这麼过去了,没想到,大姐跪了一会儿,不知怎地当晚就小產了,我见她双腿之间流出鲜血,听母亲说道是个男孩,胎儿已成形,可惜身子太虚又过於劳累,因此保不住这已怀了足七月的婴孩。
据说继父非常生气,还与大娘吵了一架,但过了半月餘,我听几个婢女说,他又带了两个新的填房进门,大姐对继父的感情如何我不清楚,但她有著释然的表情,好像这孩子流掉了,可以去除她心底对於母女共侍一夫的愧疚与心结。
而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对大少爷有了一分莫名的好感,在那天之后,我时常在家裡瞧见他,他总是那副无所谓的坏笑,彷彿偶尔逗逗我是他生活的乐趣之一。
他对我极温柔,像个大哥哥,却又没有兄长的感觉,这个嬉闹成性的少年,其实见了西席的老夫子,还能正经八百端坐著读书,连教书先生都称讚他,拍马屁似地在继父跟前好话连篇,说他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说是好感,有时想起他,心裡却又充满了说不出口的怨与恨,他是继父的嫡长子,他的母亲对我们母女三人苛刻至极,只有他的笑容,是这冰冷的家中唯一的温情慰藉。
不知该如何生恨,我抬起藕白的臂膀,顺手将长髮盘做大少爷曾经喜欢的髮髻,总是在黄昏时想起往事,我以前经常等待著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前来,而那血色一般的黄昏,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
大少爷在我眼中,是个有点虚幻而难以琢磨的人,他说他不懂我的心,我也不懂得他的情,对我们娘仨个,他多的是同情,是怜悯,但他瞧我的眼神总有些异样,那股异样到底诉说著什麼,我却怎麼也不明白。
那是个难忘的黄昏,我昏昏沉沉地坐在厢房门口,夏日的闷热已经褪去,只餘向晚微微的凉风,我闭起双眼感受一股袭人的花香,忽地发觉有双手抚摸著脸颊,本以为是娘或大姐,可那双手似乎大了些,暖得让人心醉,还有股熟悉的感觉,更柔得让人几乎不想睁开双眼。
谁呢?
那个会作诗、会对我温柔微笑的书生五年前就走了。
谁呢?
嘴唇不是傻兮兮的厚,也非冷冰冰的薄,很温暖的感觉。
谁呢?
忽然想起那人的唇竟亲了我的脸,把我顿时惊醒,没有鬍髭的触感,那双手也绝不是噁心的继父,最后这个想法几乎让我吓得摔了一跤。
我双眼大张,只见大少爷将两片好看的嘴唇凑过来,然后,轻轻的、柔柔的安慰就成了火花四溅的缠绵,他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