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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外科常常发生的意外,我现在跟刘主任都在内科,所以完全不会有这种问题。」
「无论内科或外科,基本上都会產生一些类似的情形。」
「内科比较单纯,」她想起刘季庆和小苹,微笑著说:「而且,在我身边的朋友都是好人。」
胡教授讚赏地说:「有些人对於别人的接受度很广,广得无法让人置信;所以,生命中邂逅的各种人物,她们都有能力去接受,这些人最适合当护士了──就像妳一样。」
「我不是这种人,却还是当了护士。」
「如果妳不是,还会待在这裡跟我讲话吗?」
「我只是不想让你感到无聊啊,」她怜悯地看著老人,「让病人觉得快乐,这也是我的职责。」
「人啊,一生之中能够闪亮一次,也就算是运气很好了。只要记得生命最闪亮、最快乐的一刻,是不是就够了?」
「我也觉得这种想法很好。」
「那我就给妳一个忠告:我和刘季庆这小子认识了廿年,他什麼样的人,我最清楚了,所以我劝妳最好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杨雅昕听见他这麼说,忍不住道:「主任对任何人都很好,你爲什麼──」
「那傢伙根本就是个偽君子。」胡教授冷哼了声。「死在他手上的病人,可比死在我手上的多呢。」
「刘主任纔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那就是妳对他的认识还不够深。」
「至少我比你还瞭解主任。」
「是吗?」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相信主任。」
胡教授哈哈一笑,「反正我本来就只是想要找个人把心裡的话说出来而已,或许说出事实之后,我就可以上天堂吧。」
她忿然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胡爷爷,你肯定一定会下地狱的。」
老人漫不在乎地朝她挥挥手:「下地狱就下地狱,反正这个世界跟地狱没两样,早就变得歪斜了。」
杨雅昕收拾著东西,由於心中感到相当不悦,便很快地离开这间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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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高爺爺的恐懼
病房裡,没有都市惯有的喧嚣,有的是医院中独有的寧静与迟缓;因此,有的医师喜爱独自沉吟行走,或在患者聚集的病房探看生命消逝、或在停尸间观察挣扎过后的景象,如此死寂的地方,却有著或悲壮或可笑的故事,这裡有著最纯朴天真的人们,却也有著最坎坷的生命之歌。
对一个病危的老先生说这种恶毒的话,其实杨雅昕心中也觉得非常难受。就算她真的是个坏心眼的女人好了,又凭什麼可以去论断别人呢?
第二天下午四点交接时,她原本想要去道歉,结果下午的时候胡教授去做超音波检查,没有在病房裡面,所以扑了个空。
她看了最新的病歷表,现在一OO三室罹患肺炎的老先生已经出院了,新进来的是一个骨折的老人,姓黄,来了三天都没有任何亲友到医院探望他,几个实习的护士被护理长调去支援别的部门的工作,因此临时找了她的同事小苹代班;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晚班的小苹在与人吵架,於是她急急跑了进去,看到老人无助地躺在床上,而首度来探视的家属则在一边发飆。
「怎麼了?」
「小昕……」小苹不知所措地说道:「黄爷爷偷偷把点滴拔掉,所以我把他绑在床上,可是家属不高兴,我……」
「爲什麼妳们要把我爸绑起来?」黄老先生的儿子怒气冲冲地咆啸道:「这根本就是虐待老人!台湾还是个有人权的国家吗?」
她无奈地解释:「没办法啊,先生,老人家不安分,一下子拔掉点滴爬起来走动,如果又骨折的话,我们会更麻烦的。」
「所以妳们这种人就是为了自己工作上的方便,纔想要虐待我爸?」
「不是的,我们会帮黄爷爷──」
「我要去检举妳们!我要告妳们这家医院违反人权!」
「黄先生!」
一阵风暴之后,那名男子气呼呼冲了出去,小苹跟她告个辞,追在后面解释去了。
同样是一OO三号房的病人高爷爷,还有他的乾女儿两个人,则在一边瞠视著这种尷尬的情况。
杨雅昕不好意思地对他们頷首示意,又转回头看著床上的黄老先生,无奈地拉上布帘,接替小苹的工作;这个爷爷已经八十多岁了,小腿骨折的恢復情况也似乎还不错,只是因为年纪大了,常常会有尿失禁的问题,所以下半身三天以来都包著块尿布。
「黄爷爷,我来帮你焕衣服,翻身时小心一点。」
黄老先生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她熟练地撕开成人纸尿裤,迅速地帮老人擦了身体,然后为他换上了新的睡衣;老人家的身体通常看起来通常很瘦,却因为年龄的关係,全身摸起来都软趴趴的,肌肤也失去了弹性,那种触感有种怪异的噁心。人会老,而这种目睹人类年华老去、病痛满身的工作,实在是让人唏嘘啊!
工作完成,她很快地把那又是屎又是尿的纸尿裤拿去扔掉,再回来时,又想看看一OO三房高爷爷的情况,因为他过两天就要动手术了,所以她想顺便关心一下老人的状况。
「今天又是妳值夜班?」罗姐问她。
杨雅昕微笑道:「人手不够,病人又多,我明天还要轮早班呢!」
「护士的工作真是辛苦。」
「内科和轮值还好,我以前在开刀房工作,外科平均一天要开四个刀,站在手术室大概都有十个小时,那纔更累呢!」
罗姐说道:「要我看,黄先生的家人不应该对护士小姐发脾气,他要是为住院的家人著想,更应该待在这裡帮忙。妳说是不是?」
杨雅昕耸耸肩:「没办法,大家工作忙,现在生病都只能自求多福了,只听一面之词的人也很多;如果遇到坏心眼的护士,被那样痛骂一顿,很可能还会转嫁到病人的身上,我就看过这种例子。」
高爷爷也说:「护士不都像妳一样很有爱心的吗?」
「这也要看人。」杨雅昕说。「我刚来医院的时候,就亲眼见过一个学姊,每天把所有的三餐食物都混在院方供应的稀饭裡面,汤汤水水的就算了,她竟然还把饭后吃的药也一起掺进去搅拌来喂病人,一顿好好的稀饭弄成饲料一样,简直就不把病人当人看。」
高爷爷作了个鬼脸:「那种喂猪的东西谁还吃得下去?」
杨雅昕笑道:「当病人比当护士还辛苦,所以囉,爷爷你有家人陪在身边,真的非常幸运。」
高爷爷嘆了口气:「要是他们每天都能来看我就好了。」
「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了,高爷爷,因为你总是那麼容易沮丧,害得大家都要为你担心呢。」
「其实我很害怕。」
「不要害怕开刀,听医生的指示,你以后就会更健康的。」
听见「开刀」这个字眼,罗姐忧虑地问道:「帮我乾爹开刀的那位医生……请问他的评价怎麼样?」
杨雅昕道:「林澄奇医师在这方面是专家,他的资歷很好,要是妳有任何问题,等他过来的时候提问就好,他一定会详尽回答的。」
高爷爷突然道:「其实也不是开刀的问题啦。」
杨雅昕迷惑地问:「怎麼了?不是有这麼多人关心你吗?」
「我常常觉得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裡去。」老人感伤地说:「即使自己消失,生活还是会继续转动,其他人也不会有任何感觉,所以我一直想要寻找自己的归属,可是我的儿子都不常常来看我,他们认为我老了、没用了。」
「虽然那些人是你怨恨的人,他们也是你的小孩啊。」
「我并不恨他们,护士小姐,相反的,我爱他们。」
杨雅昕看著老人,这个人的寂寞与悲哀,她好想与他一同分担,好想帮他抹去那种痛苦,即使是一点点也好。
罗姐安慰著她的乾爹,不知他是担心开刀多些,还是想念自己的亲生儿女更多些。
第廿四章 內科門郧暗挠懻
九点的门诊之前,刘季庆就会提早来到办公室,而护士早班的时间是八点整,因此杨雅昕都会跟他约在门诊之前见面。
他忙著在电脑前面翻译想要投稿到国外期刊的论文,那正好是最近几个大肠癌的案例报告。现在的医生很难为病人著想,问题其实出在「无情」二字上;一见有病人上门,得的还是不治之症,每个人脑子裡现出来的都是「名」与「利」二字,只要能动一个困难的手术,这就是名利双收的事啊!这样,就少了一种冲动一种热情,一种一定要表现出来的欲望;因为医学讲究个「厚积薄发」,讲究研究的精神,纔能继续延续受到阻碍的生命。
「主任,今天还在忙著打资料?」
「没办法,大学研究室希望我写这系列的论文,不忙也不行。」
「那也对,人事处理比起硬体事务的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