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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兰芳演的戏好倒是好,但谁也不知道究竟哪儿好。他明摆着一个大男人可老是演青衣,你看见他在台上刚演得来劲,正准备扔鞋时,你就会又发现他跟女人一样老是比画着柳叶掌,还来回扭腰又扭屁股,就简直没办法跟着他撒点野。不然鲁迅就不会骂他了。
鲁迅骂梅兰芳?
是呀,经常骂。谁让他招惹鲁迅呢。
梅兰芳唱戏惹了鲁迅?
没惹。
那干嘛骂他?
不骂他骂谁?
怎么骂的?
这个不好说。好像鲁迅骂过梅兰芳扮演林黛玉。林黛玉本来是个苗条的美女,成天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可梅兰芳把她演成了一个鼓眼睛、厚嘴唇、胖乎乎的不男不女的人。你想想,鲁迅看了那么一个雄纠纠傻不拉几的林黛玉,能不生气,能不骂梅兰芳吗?
梅兰芳也骂鲁迅了?
没骂。
不敢?
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要不然根本就没法回骂。
为啥?
鲁迅在文章里的那种骂法就跟表扬似的,别说老梅了,就是我看了也挺高兴。
说话间,我妈走过来小声对我爸说:
前一阵,小校花的哥哥来过家里,问你到哪里去了。这几天,你最好还是呆在家里少出门。
我爸听后静了一下,忽然大发脾气叫嚷说:
哼,那小子再敢来,我非宰了他!
我记得那次谈话后的当天夜里,我爸带着大哥装的那台来复式半导体收音机又远走他乡,返回高原,再没来剧场为我抢人东西叫好。他是个京戏迷,为儿子的一场只有一两句台词的演出专门从高原回来,忘乎所以地高兴了一下子,但当夜又走了。这事显然跟小校花的哥哥有关,还有点迫不得已。
第二十二章 报告首长,她扯了我的鸡鸡
第二十二章 报告首长,她扯了我的鸡鸡
山里正在修铁路,需要很多人去支援,我爸去了。他一走,好像把家里的好事和坏事全带走了。
我们回到距离成都四十公里的龙泉山基地继续练功。说是基地,不过就是几排石头房屋,旁边是一座寂静的佛教庙宇,门口一块石碑上刻着石经寺三个草字。走进寺庙,从碑文上能看出石经寺始建于东汉末年,是藏黄教法王宗喀巴大师嫡传汉区的第一个密宗道场,明皇朝册封的楚山禅师坐化于寺中栖幻庙,供奉石室之中,成为肉身菩萨;还有能海上师于1966年12月31日深夜暝然坐化,美国总统曾在1946年电邀能海上师赴美宏扬佛法以济美国人道德贫乏。
碑文上的意思,我不能全看懂,甚至连那块石碑上刻的石经寺三个狂草字也认不全。但我知道,我们的男女教师个个都了不得,有几个还是富连成社、斌庆社、荣春社科班出身,听说那些科班等于京剧界的清华、北大。此外,毯子功老师都是老头,冬天也光着脊梁,翻起跟斗来能嘭咚几下上房,简直不可思议。他们每天手握一把把大刀追着我们翻跟斗,谁动作慢了一点、哪只胳膊腿不到位,准会挨刀。那可是亮晃晃的真家伙,只是他们知道该往哪里砍,该往哪里捅。另外几个教腿功腰功的老头,在最初的时候,每天把我们一对一地压在垫子上扳腿,硬要把我们腿里三尺长的几根韧带拉成五六尺。又把我们挨个搂在面前扳腰,硬要把我们腰里面的一节节好骨头弄散架,最后好让我们整个人像一根绳子似地想怎么弯折就怎么弯折。每当那时候,我们每个人都疼得呲牙咧嘴天旋地转,头发上直冒热气,然后很长一段时间,走起路来只能叉着两腿,一步一步往前挪,腰上的骨头还在嘎吧嘎吧响。而教唱功和念白的老师个个都像吃了迷魂药,摇头晃脑地教你一种唱法、一句唱腔或念白,你就照着学,只是不能摇头晃脑,学她们那副很过瘾的样子。说起来,我们在练步法、手势、水袖、龙套还有身段时,样子都挺轻松的,但是在练把子功、毯子功、武打套路和特技时受过不少伤。
老师上课时告诉大家,京剧有唱做念打四功、手眼身法步五法,绝活有帽翅功、甩发功、扇子功、手绢功、耍旗、耍牙、变脸二十多种,而最难的功夫是水袖功。这功夫能把人的手延长放大,把人物心里和脑子里的东西统统表达出来,动作多达数百种。比如像挥、抛、抖、抓、撩、荡、翻、扬、摆、折、叠、搭、打,还有拂、绕、挑、甩、掸,等等,等等。老师说,在戏台上,两人把长袖子扬起来互相搭靠一下,表示握手和拥抱,这就是京戏写意不写实的特征。在台上绕场走一圈台步,表示走过了千山万水,这是京剧艺术的时间缩短法。而眼看着敌人的刀枪剑戟杀过来了,还愣要摇头晃脑地唱上半个钟头,这又叫京剧艺术的时间延长法。老师还说,从乾隆五十五年四大徽班陆续进京演出,到道光、咸丰年间,徽调搭台,汉调唱戏,同台合流,花一百五十年才形成唱腔以西皮二黄为主的京剧。京剧传统剧目有上千个,曲牌和曲调九十七个,板式三十九个,锣鼓经一百三十个,乐器二十二种,道具种类上百,光常用兵器就六十多种,大衣箱装文服七十多种,二衣箱装武服二十多种,三衣箱装内衣靴裤又有几十种,盔头箱装头上脸上戴的一百六十多种,还有旗把箱,也装得满满的。京剧光是念白就有韵白、京白、风搅雪、方言白、怯口、喷口二三十种,唱曲念白时的字韵又来自湖广音、中州韵和十三辙,都是些古代的东西,是湖南、湖北、河南和北方语言长期混合在一起变成的东西,在读音、咬字、归韵、声调各方面都大有讲究。
京剧里面有那么多鬼把戏,我实在烦透了。住在山上的石窟里,冬天说有多冷就有多冷。每天清晨天还黑着,班主任就来催我们起床,但不用嘴催,而是拉起一个个地铺上的被子使劲往被窝里灌冷风。他边那样干,边用一口河南腔调快活地叫道,我扇风来咧,给你扇扇风!被他那么一折腾,再困的人也会马上蹦起来,迷迷糊糊地跑到野外去练功、吊嗓。天渐亮时,我站在绿树环围的龙泉湖岸边草丛中,望着宽阔而宁静的一湖清水和湖水中的孤岛,会想起我爸带我去钓鱼的情形,还会想起他曾无数次说起从前常去永定门内的天桥看京戏,想起他满口的程长庚、谭鑫培、周信芳、梅兰芳、马连良、程砚秋、李少春、尚小云、金少山。由于他常常冷不丁地说出刘长瑜的的名字,口气无比亲切,好像还知道一点人家的底细,我就一直以为刘长瑜是我们家的什么亲戚。礼拜天回家,我问我妈演李铁梅的那个刘长瑜,是我们家的什么人?
就是李铁梅呀。
你认识?
1964年回北京,你爸爸带我去看过她演的戏。
这个我爸说过,但我爸为啥老提刘长瑜呢?
这你得问你爸去。
还有,人家说我爸是个戏篓子,什么叫戏篓子呀?
就是戏包袱。
什么是戏包袱呀?
这么说吧,就是戏箱子。
我咋老听不懂呀?
这么说吧,就是戏筐子。
还是不懂呀。
就是一肚子戏呀。
那票友呢?人家说我爸在北京的时候是个挺有名的票友。是不是我爸老去买票?
可能吧。
我爸买票出了名,就叫名票?
大概吧。
我爸年轻时不是挺穷吗,哪来的钱老买票?
这你得问你爸去。
然而,我爸离家远去了。在以后的几十年当中,我一直想问问他,但总是一见面就忘了。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了刘长瑜跟我们家完全不挨边时,我就越发想问问他,但越想问却越想不起来。
小校花长高了,水灵灵的有点像个大姑娘了,加上一副天生唱清衣的好嗓音,就不再演那个被我抢东西的倒霉群众,开始单独跟老师学李铁梅这个角色。有段时间,她远远地见我练功下腰时手按不到地面,就跑过来帮我一把。另有些时候,她见我一个人在练功场辟一字横叉,胯部老是贴不了地面,就急着跑过来用手拽我的裤裆,使劲往地面扯。
你扯的啥地方呀,连鸡鸡也扯呀! 我嚷着,一下轱轳到旁边地上。
她说时找不出话说,但脸红起来。
我要去报告首长,告你扯我的鸡鸡。我说。
千万别告,我还以为你的裆贴地了,怪不得扯起来不对头。她说。
半夜梦见她又来扯裤裆,醒后就发觉尿了床。尿湿的床整夜都没睡干,第二天不敢叠被子,怕湿床单被同屋的师兄看见。小校花可能还在怕我告她扯鸡鸡,上午一间息就找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帮我叠起被子来,自然,看见了我伤心的秘密。我半句话没说跑了出去,来到百公堰湖边,晚上才饿着肚子回屋。同屋的师兄说小校花帮我洗了被褥床单,已经晾干缝好。还说她留下话叫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