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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这样说,詹姆斯?”
“哼,我就要说。我本可以有一个身材魁梧、聪明富有的儿子,本可以有一个能为我养老送终的人。”
房客们只好由他胡说去。
詹姆斯·卡梅伦曾几次试图与岳父马克斯韦尔取得联系,指望他能把女孩从自己手里接走,可这老头却消失得无踪无影。这老东西若是死了倒也罢,没准我就时来运转了,他想。
格莱斯湾是一个充满外来过客的镇子。客栈里住客不断,有法国人、中国人和乌克兰人,还有意大利人、爱尔兰人和希腊人;有木匠、裁缝、管子工和鞋匠。他们蜂拥而至,把沿湖一带的梅恩街、贝尔街、诺斯街和华特尔街挤得满满的。他们去矿山干活,到森林伐木,在海边捕鱼。格莱斯湾是个原始落后,乱糟糟的边境小镇,气候恶劣到令人憎恨的地步。冬天的大雪要一直下到来年4月才止,而且由于港湾的厚冰长久不化,整个4月和5月仍然是寒风刺骨。7月到10月之间,这里的雨又下个没完。
镇上共有18家客栈,有些客栈的房客多达72人。在詹姆斯·卡梅伦管理的这家客栈里,住了24位房客,大多数是苏格兰人。
拉腊渴求爱,却又不知道爱为何物。她既没有玩具和洋娃娃,也没有任何陪她做游戏的小伙伴。除了父亲外,她一个亲人也没有。她孩子气十足地给父亲做了许多小礼物,千方百计地想讨他的喜爱,可他对此要么爱理不理,要么取笑她。
当拉腊5岁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父亲跟房客抱怨。“该活下来的孩子却死了,本来该活下来的是我的儿子……”
那天晚上,拉腊在伤心哭泣中昏昏入睡。她是如此爱自已的父亲,又如此恨他。
当拉腊6岁的时候,她长得就像基恩一幅画上的人物:苍白瘦小的脸蛋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那年来了一位新房客,名叫芒戈·麦克斯温,长得虎背熊腰。他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
“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
“拉腊。”
“哦,这可是个男孩名字。上学了吗?”
“上学?没有。”
“为什么不上学呢?”
“不知道。”
“唔,也许我们可以搞搞清楚。”
于是他去问詹姆斯·卡梅伦:“刚才我问你的女儿,为什么她不上学。”
“她为什么要上学?她是个丫头,她不需要上学。”
“你错了,伙计。她应该受教育,那样她将来才有机会。”
“休想,”詹姆斯说,“那是浪费。”
但麦克斯温执意说服他,詹姆斯终于哑口无言了,至少这样可以让我每天少看见这臭丫头几小时,他想。
拉腊对上学的事感到恐惧。在她幼小的生涯中,她一直生活在成人的世界里,几乎从未与别的孩子接触过。
她挨到星期一,伯莎把她送到了圣安妮语法学校。拉腊被带到校长的办公室。
“这是拉腊·卡梅伦。”
校长卡明斯太太是一个白发中年寡妇,有三个孩子。她打量着眼前站着的衣衫槛褛的小女孩。“拉腊,好一个可爱的名字。”她微笑着,“你多大了?”
“6岁。”她拼命忍住眼泪。
这孩子受惊了,卡明斯太太想。“噢,我们很高兴你来这里,拉腊。你会过得很开心的,还能学到许多东西。”
“我不能留下来。”拉腊脱口说道。
“哦?为什么?”
“我爸爸会想我的。”她竭力不哭出来。
“不要紧,我们每天只让你在这里呆几个钟头。”
拉腊勉强跟着校长走进一间坐满孩子的教室,被带到靠近后墙的一张座位上。
泰克尔小姐,孩子们的老师,正忙着在黑板上写字母。
“A代表苹果,”她念道,“B代表男孩。有谁知道C代表什么吗?”
一只小手举起来,“糖果。”
“很好。那么D呢?”
“狗。”
“E呢?”
“吃东西。”
“非常好。现在,谁能举出一个以F开头的单词?”
拉腊大声回答道:“操你妈。”'注'
'注:英文“操你妈”(Fuck you)以F开头。'
拉腊是全班最小的学生,但泰克尔小姐却在许多方面发现,她是全班最老成的,在她身上有一种令人忧虑的成熟。
“她是个小大人,只差没长高。”老师对卡明斯太太说。
第一天吃中饭时,别的孩子都拿出了五颜六色的小饭盒,打开用蜡纸包着的苹果、糕点和三明治。
可是没有人想到替拉腊准备午餐。
“你的午饭呢,拉腊?”泰克尔小姐问。
“我不饿,”拉腊执拗地说,“我早饭吃得多。”
学校里大多数女孩穿着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裙子和衬衫,而拉腊却穿了一身褪了色的过时的衣服,线头磨光了的衬衫已经小得穿不下了。她去找她的父亲。
“我需要几件上学穿的衣服。”她说。
“是吗?唔,我可挣不到钱。你自己去救世军营院讨讨看吧。”
“那是慈善机构,爸爸。”
她父亲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
在学校里,孩子们会玩很多拉腊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游戏。女孩子都有自己的洋娃娃和玩具,她们中间一部分人愿意让拉腊分享她们的玩具。不过她还是痛苦地意识到,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属于她的。事情还不仅仅如此,在以后的几年里,拉腊窥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父母给孩子们送礼物,为他们办生日晚会,爱他们,抱他们,吻他们。拉腊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到,她的生活里缺少了那么多东西。这使她变得更孤独了。
客栈是一所另一种类型的学校,一个世界的缩影。拉腊学会了从房客的名字上判断他们的国籍。麦克是苏格兰人的名字,霍德和派克是纽芬兰人的名字,基亚索恩和奥库安是法国人的名字,达达舍和科西克是波兰人的名字。房客中有伐木工、渔民、矿工和生意人,他们每天早晚聚集在大饭堂里吃早饭和晚餐,他们的聊天使拉腊着迷,好像每一帮人都有自己才懂的神秘的语言。
在新斯科舍有数以千计的伐木工人分布在这个半岛上。住在客栈里的伐木工人身上散发着锯屑和焦树皮的气味,他们在一起谈论诸如削片机、开刃、刨角之类令人费解的事情。
“我们今年要采伐大约200万块板材。”吃晚饭时一个伐木工说。
“脚怎么能钻孔'注'呢?”
'注:在英语里,“板材”和“钻脚”发音相同。'
这问题招来了哄堂大笑。“孩子,板材是指一英寸厚、一英尺见方的木板。等你将来长大结婚时,如果想盖一个有五间房间的木屋,就要用12000块板材。”
“我才不会结婚呢。”拉腊起誓说。
渔民们又是另外一个家族。他们每天带着海腥味回到客栈,谈论他们在沙湾进行的牡蛎养殖试验,彼此炫耀他们捕获到的鲤鱼、鲱鱼、马鲛鱼和小口鳕。
但房客中最使拉腊着迷的要数矿工们。在布雷顿角有3500名矿工,分别在林根、普赖斯和帕伦等处的煤矿里干活。拉腊很喜欢这些煤矿的名字,比如“五十年节矿井”啦、“最后机会矿井”啦、“黑钻石矿井”啦、“幸运女郎矿井”啦。
她竖起耳朵津津有味地听他们侃白天发生的事情。
“我听到的关于迈克的消息是真的吗?”
“真的。那可怜的小子正坐着人拉耙下去,一个盒子突然冲到轨道上,压碎了他的腿。那狗日的工长说,这怪迈克自己,谁叫他躲闪得太慢呢。迈克已经被收了灯。”
拉腊昕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说什么呀?”
一个矿工解释给她听,“他们说的是迈克下井去干活的事。人拉耙是指矿井里上下于井口和掌子面之间的载人吊车,盒子指运煤的轨车。当时轨车突然冲了过来,撞倒了迈克。”
“那么被收了灯呢?”
那矿工笑起来。“要是别人说你被收了灯,那就是说你被矿上开除了。”
拉腊15岁时,进了圣迈克尔中学。她长得瘦高笨拙,两腿修长,头发像黑绳子。在她苍白清秀的脸庞上,一对机灵的灰眼睛显得格外大,谁也看不出她到底会长成个什么模样。她就要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的容貌正处于一个微妙的变化阶段:要么变得很难看,要么出落得漂亮。
在詹姆斯·卡梅伦看来,他的女儿很丑。“你最好在有第一个傻瓜向你求婚时,就赶快抓住他,”他对她说,“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拉腊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告诉那个可怜的傻瓜,我可没有嫁妆给他。”
芒戈·麦克斯温正好走进屋来,他站在那儿愤怒地听着。
“行了,死丫头,”詹姆斯·卡梅伦说,“回你的厨房去。”
拉腊逃走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你女儿?”麦克斯温责问道。
詹姆斯·卡梅伦扬起头,目光混浊地说:“不关你的事!”
“你喝醉了。”
“嗬,不醉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