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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所在。
我百无聊赖往回走。
回转清云,我本以为做足了准备,来迎接一桩又一桩我不能接受,然而又不能不接受的事实真相。
但还是被这纷纷扰扰而来的事端拨乱了心弦。
我多了一个亲人,也多了一个仇人。
母亲常自牵挂的菊花,和被清云所鄙弃的大师姐,此起彼伏,不断变化着形象,交迭着,挤满了我的脑海。
“这么说,你是一定要搬出园去住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静夜之中,是如此清晰,锐利。而且,这个声音,好生熟悉。我愣住了。
“我不是说过了,是我祖母来了,我不能不回去。”
那是质潜!一向淡然慵懒的语气之中,仿佛有点不耐烦了,露出一丝不悦。
我立在黑暗中,移步不得,生怕出一丁点声响,再为质潜所现。
只是苦笑,我怎地便和他如此有缘,每当他幽会,每当他最不愿意被人现的时候,怎地总是无巧不巧地让我碰着了他?
“你祖母好多年没来了。”先前说话的那女子幽幽地说。那自然是银蔷,似是顾忌质潜几将压抑不住的怒气,她小心地转开了话题。
“是啊。”
“可你一年到头忙着生意,也就这几日有闲住进来,好容易……”语带呜咽,半途而止。
宗质潜没有答言,但,必是把她揽进了怀中,或是有什么其它表示?因为她接下来又有一些喜悦,夹杂些许嫉妒:“她老人家倒热心,又来帮你物色孙媳妇了。”
“我自有我的主张,她们都管不着。”
“那你的主张呢?”银蔷的尖锐只要一点点由头,便如水溢出,“永不娶亲,还是,娶文大姐姐?”
“胡说什么?”质潜想必是皱着眉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银蔷气恼地叫了起来:“我胡说!是我胡说吗?――你为她画的像,你为她画的像……我……我……”
质潜无奈,而又疲乏地笑说:“小蔷,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我说了多少遍,那无非一张画而已。你想想看,我光是为了你就画过多少了?你十五岁生日及笄像,第一年你夺了武魁,还有我们偷偷跑到白帝山去玩……简直多得数不清了↓了你的,我画得最多的还是自然风光,是不是意味着我和春光秋韵去结亲?”
银蔷轻声说:“质郎,我和你相处这么些年,别的并不敢称了解。只有一点,我决弄不错的。凡是你说一件事,离题千万里的,那件事恰恰是你最关心的。”
“……我做的事我会负责。”他略带疲惫的声音于清夜中响起,分外惊心,又是一次长久的停顿,“这次上京回来,便和母亲挑明,我娶你。”
“你母亲不会同意的。”银蔷气苦愁恨,“只差没拿锣鼓当她的面敲起来了,她岂有不明白的?只是装聋作哑,一门心思要文大姐姐……”
质潜竟然淡淡笑了:“当年我祖母也一门心思要第四代帮主做她的儿媳妇。”
质潜祖母,即??第三代帮主,白若素。
宗家号称天下富,白若素通共只有一个宝贝儿子――宗华。白老夫人择媳,自然先在清云十二姝中物色人选。最使她犹豫的只有两个人,我的母亲,和慧姨,她是觉得唯有一帮之主,才可以配得上她那富儿子。而宗华不告而娶的妻,却是那个顽劣得把白老夫人气得几乎呕血的刘玉虹。
我凄然自嘲地微笑。这真是宿命般的轮转啊。
虹姨的意思确实再明显没有了。可以想见的是,她和白老夫人的用意不同,老夫人当年或是爱才,而她仅仅是出于对往事的歉疚。文锦云,比之刘银蔷,武功不如,容貌不如,论起明快决断的性格,那是更加不如了。就连家世也不如,银蔷是绫姨的独生女儿,凤凰一般骄傲,明珠一般娇贵,我却只是父母双亡、亲友沦失,依附于清云的孤女罢了。
对话仍在继续:“质郎,你别说我多疑。老夫人好多年没回来了。这一年她回来,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罢?”
“她想回来见一见锦云,是可以理解的。”质潜耐心解释,“毕竟,三夫人是她最疼爱的人。”
“最疼爱……最疼爱……”银蔷轻轻哼着,“每个人都最疼爱她呀。”
“你说谁?”
“还有谁呢?”银蔷诮笑,“自然是你的――云妹妹。”
“小蔷,你不可以这么讲。”质潜的声音第一次显得那么严肃,他顿了顿:“其实没有一个人最疼爱她。一个也没有。”
他悠然说道:“慧姨变了,不再是从前的慧姨,操不起那一份心思了。我妈妈,你母亲,只是在尽着……未尽的情谊,根本不会关心她的想法。其他人,更是在利用她而已。至于你我,也不再是从小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伙伴了。”
“堆雪人,打雪仗?那是你和她罢?我可没这个记忆。”银蔷冷笑着道。
质潜轻笑:“没这个记忆,那从此时此刻起,我叫你有这个记忆好不好?”
凉风袭来,我遍体生寒。伸手一摸,脸庞上不知何时,早已落满冷泪。
猛然间大梦初醒:这本是我不该听到的私语,我却一句句收入耳中。
不被他们现还好,万一被他们现,我将置身于何地?
我一点一点弯下腰,山脚背阴的低洼间,还遍是昨夜雨后泥泞。我抓了一把,轻轻涂沫在裙子下摆,取出丝帕来,把手擦净,丢弃。
四野悄悄,声息全无,仿佛周围从来没有人似的。
我以正常偏快的速度行走,不出十来步,脚下踩到一根松枝,出“咯”的轻响。
立时惊散那一对露天鸳鸯:“谁?!”
稍比他们晚一些,我也出声:“是谁?”
那边一顿,质潜略带怀疑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是谁?”
脚步??,质潜自暗中快步走出。深夜私会,他仍是一袭白袍,一付似笑非笑、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懒洋洋的神气。见到了我,他立定,锋锐的双眸扫过我一遍,自然看到了我裙脚的碎泥。微微一忖:“你从浮翠庭过来?”
我暗暗好笑,人太聪明了当真也是麻烦,微笑着招呼:“原来是宗大哥?”
质潜目不稍瞬,只吐出两个字:“真巧。”我不免心虚,转不答。
耳边传来银蔷带笑的语音:“是呀,大姐姐,真巧。――这么晚了,你从……浮翠庭过来?”
她已走了出来,有意无意挡在质潜身前。
娇红软腻,一抹轻嫣。黑暗中有一点光芒泠泠闪烁,那是质潜额覆的宝石。这点光芒,犹如不知何方降落一粒飞尘,飘飘然轻触我心上最柔软之处,我垂下眼睑,轻声说:“是的。”
“今早,不是才去过?”质潜生硬且直截了当,“现在又去干什么?还偷偷摸摸翻山越岭的过去!”
我不禁张口结舌。质潜还是少时的脾气,不给人留半分颜面。幸而银蔷在我之先抢白他:“大姐姐去哪里,用得着你管么?”
她笑盈盈的上来,牵住我手:“大姐姐,我和质郎,方才也正提到你呢。”
我虽想问“说我什么”,但是素来不擅伪作,明明把他们的对话听在了耳中,这句话在舌尖来回打滚,便是问不出来。
银蔷并未在意,她神情之间,显见得很是欢喜。我的欲语还止,只能加深她对我的认定,心头疑云一去,她的态度立时多了几分我这次回来她从未表现过的亲昵,更带三分讨好,似是补偿日间的敌视,又笑说:“姐姐,不如把他也叫进来呀?是谁?我去和我妈讲。”
我低若蚊鸣地说:“绫姨已知。我有孝在身,叫辛大哥进来不很方便。”这是我想当然尔,刘玉虹既连咏刚的名字都知道了,其他人哪有不听说的理。
蔷更喜,“对了姐姐,白老夫人要来呢。她老人家好几年没来过清云了,每年过节大家请她,没一次请动她的。今次是专程回来看姐姐的呢。”
我笑道:“想必老夫人是回来看孙儿了。”
这话很令银蔷联想到刚才的公案,她没答言,我急急说道:“太晚了,我先回去啦。你们二位,慢聊?”
说到“慢聊”二字,终忍不住,嘴角漫开一丝笑意,把她轻推着往回送,银蔷脸起绯云,顿足娇嗔:“姐姐好坏!”
我不待二人更有何话说,抽身回走,原本苍茫的心境,如同满天重积的乌云,开了一线晴朗。不知是由于开了他们这一个大大的玩笑,还是无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