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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诡异的沉默。
安如晴朝我投来一个冷眼，尹洛依看我一眼，目光有些动摇。
气氛跌至零点。
安瑞文开口了，“洛儿，你说你为何不愿娶晴儿？”
尹洛依道：“洛依多谢师父抬爱，但洛依却也无法遵从师命，娶如晴师妹为妻。”
安瑞文皱眉道：“洛儿，你莫非有心上人了？”
尹洛依顿了一顿，道：“是。”
安瑞文道：“那女子，莫非比晴儿还好吗？”
尹洛依沉默了一阵，道：“她比如晴师妹差得远了，甚至不及如晴师妹的万分之一，只是……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我心匪石，不可以转。”
我的心滞了一下。
这句话，是小时候师父将诗经时教给我们的，但我听得不认真，其他的都忘了，就记得这一句。我记得那时尹洛依听得很认真。
这尹洛依果然有心上人。
安如晴抬起头，抽抽噎噎满脸泪光，“爹爹，这不是洛依哥的错。是女儿已经有心爱的人了，纵使不能与她在一起，女儿也绝不嫁与他人！”
她话一说完，安庄主和安夫人的面色更难看了。
原来安如晴不喜欢尹洛依啊。我居然猜错了。
安瑞文道：“这么多年了，你却为何总是不说与爹爹听，你那心上人究竟是谁？”
安如晴咬了咬牙，眼中泪光闪烁。
她突然伸手一指，大声道：“爹爹，我的心上人，就是他！”
她的手，指着我。
我傻了，安庄主和安夫人也傻了。
安如晴目光决绝，尹洛依神情诡异。
我感觉到安庄主身后一排山庄弟子都用仇视的目光盯着我。
我悄悄移了移身子，安如晴的手指跟着我移了一点。
我往后看了看，后边是一个大柱子。
她指的就是我。
我说：“如晴妹妹，我是林暮啊，那个眉目猥琐的林暮啊，你别认错人了……”
安如晴突然大哭起来，道：“爹爹！他就是我的心上人，但……但他得了绝症，下个月就要死了！所以我不能和他成亲！”
我彻底服气了。
这丫头真会编排人，直接把我编排死了。
安瑞文脸色难看，但还是问我：“林公子，你……你得的是什么病啊？”
我干笑，道：“中了西域乌蚩毒虫的毒，下个月虫毒发作，必死无疑。”
安瑞文的表情似乎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捋一捋胡须，道：“啊……那可不好办呐，要是把女儿许配给你，总不能一个月后就让我女儿当寡妇吧？”
我回头看一眼，那安如晴衣袖掩面，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动人。
我干笑道：“当然，我决无娶如晴妹妹的意思。”
安如晴适时地大哭，尹洛依脸色难看。
安夫人开口了，“林公子，你当真中了乌蚩虫毒？”
安夫人目光锐利，我别开眼道：“正是。”
安夫人淡笑一下，道：“乌蚩毒虫乃是西域毒虫，中原少见，十多年前温山剑派的前掌门，如今的南山居士引入这种毒虫，至今也只有温山剑派的人会用这种毒。敢问公子，你的毒是从何而得啊？”
我愣了。
我失算了，没想到她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转念一想，我简直想仰天大笑一通。
流苏屠我温山剑派，我师父师娘怎会束手就擒？
他们即便被完全压制，也定会想办法与流苏玉石俱焚。
于是他们对他下了乌蚩虫毒。
这种毒，整个中原也只有师公能解。
流苏灭了温山剑派，但他也会死。
他死了，流月宫将随之分崩离析。
……理应是这样。
但他遇见了我，我这个史上最傻最白痴的人。
我第一次与流苏相见时，定是刚从温山上下来。他身上有伤，所以连几个小混混都打不过。
我救了他第一次。
流苏看出来我和南山居士的关系，于是打算利用我，除去虫毒。
他接近我，假意喜欢我。
他甚至没有亲口说过他喜欢我。
他只是这么简简单单地下了几个饵，我就上钩了。
我又救了他第二次。
我毁了师父师娘最后的努力，我救活了恶盈满贯的流月宫宫主流苏。
我罪不可赦。
安夫人见我神情奇怪，试探地唤道：“林公子？”
我想挤出一丝笑来，但我一咧嘴，眼泪却簌簌地掉下来。
安夫人一愣，赶紧道：“哎呀林公子，你怎么……真不好意思，我不该质疑你，你已身受虫毒，我还问这些多余的……”
我的眼泪停不下来。
我道：“你说得对，我没有中虫毒……但我是个混蛋，我是个罪人，我不能娶你们的女儿……”
尹洛依有些担心地看我，轻唤我道：“林暮，你怎么了？”
我大喊一声：“你别管我！”
接着我夺门跑了出去。
留下一屋子深感奇怪的人。
我跑回归暮馆，眼泪却流不出来了。
有的只有恨意。
对那个双眸幽蓝的男子，流苏的恨意。
我恨他，他杀了我的亲人，还害我成为了害死他们的叛徒。
恨意就像墨水一样将我整个人浸泡进去，光明被阻隔在外面。
第29章 洛水山庄（六）
不知道坐了多久，秋水和夏荷跑过来担心地看了我好几趟，我却连对她们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
再抬头时，已是月上中天。
秋水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告诉我：“尹公子来了，已经等了很久了。”
我道：“让他走吧。”
秋水出去了，过了一会又推门进来。
我头也不抬，“他走了么？”
接着我被一人抱住了。
他身上散发着夜晚的凉气。
“森儿，你怎么了？你今天的样子，让我吓了一跳。”
我没办法跟他说实话，我害怕他听说我做的事后厌恶我的表情。
我道：“你蠢吗？要是娶了如晴姑娘，你就是下一任庄主了。这种好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尹洛依道：“我要是想当庄主，还用得着靠如晴？”
我撇撇嘴，“自大。”
尹洛依沉默了一阵，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我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我在想什么，我在想我们两兄弟抱着坐一块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多难看。”
尹洛依说：“我在想，也许你难过是因为我要和她成亲了。”
我愣了一下。
他看着我，水眸安静地闪耀。
“森儿，如果我要成亲，你可有一点点难过？”
我有点乱。
我别开眼，道：“有。”
尹洛依眼中出现了异样的光彩。
我用力拍他的肩，笑道：“好小子，居然娶到了美貌的如晴姑娘，让我等打光棍的难过死了！”
尹洛依僵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幽怨。
“森儿……”
我打了个哈欠，道：“困了，尹大美人请回吧？”
说完，也不理他走不走，自己倒在床上不再看他了。
他似乎看了我很久，过了一会传来一声叹息，他轻轻地站起身走出门去。
尹洛依最近的表现堪称怪异，也不像原来那样欺压我了，这让我觉得有种不适的感觉。
但我宁愿不要深究。
我一大早起来，秋水跑过来告诉我安如晴给我送早膳来了。
秋水瞅我那眼神，就差没说“真不明白大小姐看上你哪了。”
看来，洛水山庄千金安如晴爱上我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啊。
想不到我林暮也有靠女人出名的一天。
我草草梳洗了一番，走出房去，看见安如晴一身嫩绿，冰雪肤秋月姿，整个一饿瘦了的绿青蛙。
我拱手笑道：“媳妇儿。”
安如晴还我一礼，“林暮。”
我道：“一夜未见，如晴妹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
安如晴道：“你也还是那么猥琐龌龊。”
我笑了，伸手朝屋内抬了抬，“请屋里坐。”
安如晴拎着漆雕食盒跟着我进来，我让秋水把饭菜回锅热了一热，斟上两杯茶等着安如晴的话。
安如晴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道：“我是为昨天的事来向你道谢的。”
我道：“好说好说。”
安如晴道：“林公子，虽然如晴只是一名女流之辈，但若有什么如晴能帮上的事，如晴定会舍命帮助公子。”
我笑道：“如晴妹妹多礼了。那就请如晴妹妹帮我介绍个媳妇儿吧。”
安如晴鄙夷地瞥我一眼，道：“你不是喜欢洛依哥么？”
我笑容僵了一下，筷子夹着的一块鸭珍掉了下去。
“如晴妹妹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谁说我喜欢尹洛依的？”
安如晴道：“家宴那日你不是说洛依哥‘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么。”
我默默闷了一口茶。
傻丫头，我说的是你啊。
不过我要是现在这么说，她定又会说我思想猥琐，轻薄她了。
安如晴道：“林公子，看你昨日帮了我的面子上，如晴告诫你一件事。”
我道：“何时？”
安如晴道：“你还是对洛依哥死心吧。他不会喜欢你的。”
我笑道：“不用担心，我这心就没活过。”
安如晴皱眉道：“我是怕你陷得太深。洛依哥对他心上人深情不二，绝无旁人插足的余地。你可想知道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