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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泪-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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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偷跑!」
  「卑鄙!」
  「阴险啊啊啊──」
  身後处,一群突然看见列丹弓发足急奔,呆愣後狂起直追的士兵们,边追著前方的少年将军,发出惨烈哀嚎的抗议。
  「兵不厌诈。」
  最前头,少年将军头不回足不停,轻飘飘地落下了这句话。
  「……」
  跟在後头的一干人等,收起了哀嚎抗议,黑著脸加快自己的脚步,只求自个儿不是最後殿底的那位,至於往日相互扶持礼让的兄弟情谊,通通暂且搁下。
  总之,谁也不想受那三日的地瓜之刑啊!
  *     *     *
  在列丹弓的有意分派下,先一步来到村镇的自然是被他欺负到可称「训练有素」的威平营士兵们。伍桂办事俐落,早把这小村上最易护卫的客栈包下,紧跟而来的士兵们,刚结束一场莫名其妙的训练後,又给分派在客栈内外四周守护楚云溪的安危。至於随之跟上的官差与宦官们,也在列丹弓的指挥下,搁放随行物品停留休憩。
  纪平随著伍桂在这村里头绕上一圈後,带回了这村中的一位老郎中替楚云溪断脉问诊。老郎中开了几帖药方,便由赵央等接下,从纪平带回来的大堆药材中挑出药方上的几味,借了客栈後头的厨房烧水熬药。
  一个时辰後,煎好的汤药端入房内,由朴晋一勺勺慢慢地喂入楚云溪口中。而专治皮外伤的膏药,早在一柱香前,便从半条街外的店铺子买来,细细敷在楚云溪手脚破皮的伤口处。
  众人忙碌间,列丹弓始终抱著手臂站在窗口,时而拧眉时而舒气。这些差事他帮不上忙,与其乱手乱脚瞎忙操心,不如让朴晋他们惯於伺候楚云溪的人看情况处理。
  只是这道理虽懂,也让出了空间自己站在窗边观看,可心头却不由得随著楚云溪的状况而起伏。见他伤口上药时皱眉忍疼,心头便收紧;见他喝下汤药,情绪也跟著缓了下来。
  帮不上忙却只能在旁乾著急的情绪,似乎打从认识这废太子後,便成了他列丹弓最常体会的心情。
  *     *     *
  夜深人静,太阳西落後才开始活动的虫儿发出独特的声音,或觅食或求偶,交错在宁静的夜里,铺成大自然的曲调。
  客栈里外两层负责守夜的人,换到了第二轮,列丹弓椅著床头,就著朦胧的月色凝视著床上呼吸平缓的俊容。
  漆黑的房间,列丹弓又一次抹去颊上的泪。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不是指挥若度的将军、不是少年老成的将军。他,不过是个意感的少年,一个担忧如焚却不能在其他人面前展露脆弱的少年。
  「让你担心了……」
  床禢上,楚云溪轻启眼帘,黑暗中虽然看不清楚列丹弓此刻的表情,却从空气中轻微而压抑的气息,知道有人为他担忧落泪。
  心疼,心疼这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少年,身上背负的重担。
  心疼,心疼这外人眼中意气风发沉稳老练的少年将军,胸中压抑了多少无法与人倾诉的苦。
  或许是那夜大殿上舞剑救人时,察觉了列丹弓不若表面镇静的惶恐,近身而处後,对於他的心疼只有倍加毫无减退。
  楚云溪举起手,吃力地想要探向列丹弓的脸,却被另一只手拦了下来,负气地将楚云溪的手放回禢上。
  「身体还没好就别动,省得浪费他们辛苦找来的药。」
  「别哭……」
  「谁哭了。」列丹弓撇头闷哼,引来楚云溪不住轻笑。「可恶,你笑什麽?」
  「别担心,我没事。」
  「真的?」
  「真的。」
  「……」列丹弓咬咬下唇,挣扎了一会,终究决定顺从自己的意念。
  於是,他离开座椅,坐在床边,缓缓地将耳朵贴上了楚云溪的胸口。心跳声透过此举传入列丹弓耳中,直到此时此刻,才完全安了心。
  本该是逾矩的动作,却带给楚云溪心头上的平静,似乎只要列丹弓在他身旁,便满足了。
  「列……」
  「拜托,让我靠一下就好。」
  卜通跳动的两颗心,渐渐地契合了鼓动的拍子,齐一鼓动。
  楚云溪无意识抚上垂散在胸口处的发丝,用指尖细细梳理,而列丹弓也享受著这安抚的动作,闭著眼,微笑地枕在楚云溪的胸口。
  这一夜,两人都未察觉,牵绊的丝线从此刻将他二人缠绕。
  楚云溪的指,勾绕著列丹弓的发,在彼此起落的呼吸中双双沉睡。
  
  *     *     *
  停留二日,众人也得以稍稍休息,木枷子铐出的伤仅是皮外伤,上了药後结了痂,也就没什麽大碍。
  二日後,押解的队伍再次上路,随行的人物依旧。不同的,是楚云溪脸上的笑容,随著队伍前行的步伐,一日日淡去。
  只是朝向流放地的方向前行、前行、复前行……




英雄泪(22)

  
  (22)
  第十章、
  太子殿内,奏章上的南疆,是个地势险恶、遥处偏僻、毒物猛兽流窜,且瘴气重重伤肺蚀腑之地。居此之人,未受教化野蛮如兽,时时犯境劫掠杀伐。
  而眼前,闷热的空气虽透著湿气,却不至於让人难受;不若北方宏伟壮丽之景,散发柔和娟秀之美。耳畔传来虫语鸟鸣,安宁平和,毫无血腥杀气;四周身著迥於中原特色的服饰,豔丽色彩编织成的服装,一如这些人面上温和带笑的容颜,热情招呼著外来陌生的队伍。
  楚云溪披垂散发,颈铐木枷,在朝廷势力的土地上,被厌恶鄙夷的目光焦炙。路过的人虽不知眼前之人身分何许,在他们眼里,只看见象徵罪犯的木枷,而这木枷栓铐之人,绝非善类。
  於是,用著自认「善良人」的高傲姿态,不问被铐之人身犯何罪?何以犯罪?不问过往、不问缘由,一厢情愿将世俗的评价如同那木制刑具,恶毒地、牢牢地,铐在被其认定是恶人的身上。
  反观被朝廷视为奸恶野蛮的南疆人,却有著宽阔包容的心胸,在他们眼里,看到的只是一个不知名的男人。至於这男人身上的木枷,也仅仅只是一个束缚了他自由的道具,不含任何负面意义。
  在他们眼里,一个人是善是恶,要让他们接触後才会评价。你好,便认定你好;你坏,纵使巧言美词华服高爵,依然是必须驱逐的恶人。
  或许贫困、或许没有广大辽阔的土地,可是他们知足目前所能拥有的,怒力地生活、自在地生活。乐天知命,才是他们真正的样貌。
  *     *     *
  打从来到这片奏摺上描述为蛮荒未开的贫瘠之地,楚云溪心头的阴影更加深沉。时而站在青稞田里,看著抽苗的黄土发呆;时而端坐大石望著白云消磨一日;时而……就连他自己也不懂自己究竟在做什麽,看著这片土地上辛勤生活的人们,心头一片空荡,若有思若无思,一个人静静伫立在眼前的景致外,彷佛在看一幅幅鲜活生动的画轴,就这样站著看著,直到朴晋等人前来唤他回去用膳就寝。
  楚云溪不知何故,像个断了线的绳偶,茫然地随著晨晚推移,默默地渡过流放地的每一天。
  这一切,伺候的人看在眼底,担忧之情日深一日,唯恐楚云溪一个念头冲不破想不开,做出什麽惊天骇人的傻事。朴晋对於主子异样的举止不知该如何劝谏,只能默默地让随侍照料的宦官们暗中留神,万一楚云溪有什麽异常行为,便须立刻阻止。
  这一切,列丹弓同样看在眼底。
  没有过多的言语、更没有任何安慰,只是每天在结束整顿军队後,无论多晚,他就像那木偶的影子,静静站在楚云溪举臂可及之处。楚云溪坐,他坐;楚云溪站,他站。一个楚云溪,一个列丹弓;一具木偶,一个影子。
  让旁边看不透的人,更加摸不著头绪,不知道这两位主子演得究竟是哪出戏。
  *     *     *
  这一人一影的戏码,足足演了一个多月。
  三十多天的日子,旁人从错愕担忧、猜想揣测,到後来淡得没有感觉,各人忙著手里的活儿,不再成天提心吊胆害怕他二人往绝路走。
  这天,列丹弓查核完军营粮晌,阅完几批昨日呈上关於几簇小部落争夺良田的报告,一如这三十多天来的惯例,回到茅草砖头辟搭的陋屋。
  推门踏入,没见著楚云溪的身影,刚在脑中搜寻他可能会去的几个地方,转身正准备离开之际,一抹高大的黑影遮去门外透入的光线,也挡了列丹弓的路。
  「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些天来,我究竟在想什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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