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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江行船,风景秀美,易谦坐在船头眺望欣赏,怀里就是那被阳光晒得懒洋洋这会儿已经睡着了的夙涯。
孩子枕着易谦的腿睡着,两只小手交叠着垫在脸颊下头,轻轻靠着,睡得正香。
易谦低眉,见此刻夙涯安定的模样,不由又想起这几日相处时,孩子脸上总是挂着的局促神色,想亲近自己又不敢过来,站远了又怕一个不留心就抓不住,那样忐忑难安,叫易谦看着又好气又好笑。
善堂最初落成的那一日,夙涯跟在易谦身边,胆怯得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小手紧紧攥着身旁的手,就算只是拉着易谦一根手指头都觉得足够安全。后来易谦要他过去与那些孩子一起玩,他才有些不舍地松了手。
那时易谦看着夙涯对修葺一新的善堂那种陌生又惊讶的眼光,阳光照在孩子白瓷似的脸上,那样柔和恬静,顿时就教他觉得自己这一举动必然是正确的。
夙涯比其他孩子都要安静些,即使是一起玩耍,也多是听着旁人指点跟在后面。
老鹰捉小鸡这种游戏易谦只在很小的时候偷偷跟宫里的侍者玩过一次。那一回他从寝宫溜出来,恰好看见几个跟自己同龄的小宫女小太监凑在一块嬉戏。都是年纪相仿的孩子,旁人就能欢欢喜喜地扎堆一起玩,他就只好成天捧着书本,要不就是跟在皇帝身边和其他兄长一起听一些那时候自己根本不明白的所谓政治。
当时的易谦,也不过六七岁,该是跟这会儿的夙涯差不多的年纪,失掉的童年乐趣却不是一点点。是以当易谦看着那一群孩子玩起了幼年自己也曾参与过的游戏时,少年皇子多少还是有些感叹的,只是当初易谦扮的是老鹰,而现在的夙涯是被保护的众多对象之一。
当日孩子绽开在脸上的笑容一直清晰地映在易谦眼底,面对自己时始终惶惶不安的夙涯在和同伴相处时却能找回那些自在与欢快。欢笑里有一个声音是他的,纯真无邪,忘记了之前受人虐待的苦,只要这一刻足够安稳,他们就能用孩子最单纯的心情来面对,即使这样的快乐还很稚嫩。
易谦慢慢抚上夙涯的发,孩子似乎感觉到有人打搅了自己的午觉,砸吧了两下嘴,将脸面向自己的手掌,直接把黑漆漆的后脑抛给了易谦。
易谦哭笑不得,稍稍扳了扳夙涯的身子,并轻声道:“阿夙?”
听见声音之后的孩子顺着易谦用力的方向又将小脸露了出来,还在睡梦中,很是香甜,欠欠身子,索性直接就抱住易谦的腿当枕头,侧脸在少年衣服上蹭了两下,模糊地哼了两声又睡了过去。
易谦看着夙涯才一会儿功夫就被捂红了的脸,忍不住又要伸手去逗他,指尖在孩子的鼻子上轻轻挠了下,夙涯不满意地打开,再皱皱鼻子。
江风吹得夙涯额前的碎发轻动,易谦就帮他拢去了一边,谁知道小家伙居然以为有人偷袭自己,闭着眼就顺手一抓,愣是一口咬上了易谦的手,狠得跟是几辈子仇人似的。
易谦吃痛,忙叫了声“阿夙”。
夙涯这才回过神,回头见身后的人是易谦,即刻站起身退后了好几步,脚下没站稳,自己把自己绊倒了,好在易谦身手敏捷上前一把就把孩子抱住。然而毕竟这一下来得太快,易谦的身子重心不稳,整个人朝一边倒去,他只将夙涯护在怀里,整条左臂都撞上了船板。
听见船头这一阵动静,庄淮当即带了人过来查看。见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横在船板上,几个侍从都目瞪口呆,唯有庄淮原本就沉着的脸变得更是难看。
夙涯本来想要站起,但见庄淮过来,他就怕得直往易谦怀里躲。易谦一只手被压在身子下头不能动弹,另一只手被孩子咬得留了道红印这会儿还有些痛,但他仍旧轻轻拍着夙涯的背,道:“阿夙你先起来。”
夙涯爬着从船板上站起来,又想要去扶易谦,但看着庄淮已经过来了,他就马上退开,脖子就跟快要断了一样完全不能支撑住小脑袋的重量。
“脚下没站稳,不用大惊小怪的。”易谦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朝侍卫道,“你们先下去吧。”
脚步声响起,明明是走远了的,但却好像逼近了自己一样。夙涯这样想着更加不安,原来还想偷偷看上一眼易谦,无奈有庄淮那身碍眼的靛色衣衫在旁,他连抬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殿下,你的手?”庄淮看着易谦手背上的牙印问道。
易谦回头看着夙涯,笑道:“小家伙做梦的时候给咬的。”
夙涯没有瞧见在听见易谦这句回答时庄淮立时蹙紧了的双眉,就觉得吹在江面上的风仿佛瞬间冷了下来,撩着身上的衫子像能直接吹上肌肤,刀子似的割着疼。
“我去拿药。”船板上就此响起了庄淮的脚步声。
易谦悠闲地坐回榻上,笑着同夙涯道:“还不过来?”
又是那样张皇不安的样子,恨不得直接将头埋进胸腔里,夙涯一点一点挪着到了易谦跟前,十根手指全都绞在了一起。
易谦看着也觉得奇特,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敢咬我就不敢看我了?”易谦问道。
夙涯摇头,头顶对着易谦。
“那你好歹看着我摇头呀。”易谦笑道。
夙涯仍旧低着头。
“阿夙啊……”
不知怎么的,易谦一叫起这个名字,夙涯马上就将头抬了起来,紧张得一双眼睛瞪得比核桃还要圆,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似的。
易谦看得又是连连笑了好几声。稍后庄淮拿着药过来,见夙涯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易谦便也止住了笑意,由着庄淮摆弄上药,问道:“还有多久到廖川?”
“晚膳之前能到。”庄淮利索地将一切处理好,转头看了眼夙涯。
那眼光冷冷的完全不见善意,将本就心中有愧的夙涯吓得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当心别再把自己给绊了。”易谦打趣道,又与庄淮道,“庄淮啊庄淮,欠你人情的是我,可不是这无辜的孩子。”
言辞间带着的笑意却没有将此时有些僵硬的气氛扭转过来,夙涯依旧震慑于庄淮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这会儿连易谦那里也不敢靠近,只因为那人就在紫衣少年跟前,仿佛稍稍走近些都能被庄淮的眼刀划上一样。
易谦将庄淮轻轻推着进了船舱,自己仍旧坐在原处盯着夙涯。
在彼此相处的最开始,这个孩子似乎总是以这样一种自我保护又好像是在渴望走出来的姿态面对着易谦的开解与照拂。
易谦曾经问过夙涯许多问题,大大小小,无关痛痒,落在旁人眼中就是闲话家常,但夙涯总是直接用点头或者摇头的方式给予回应,偶尔说几句话都要断断续续地讲上好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敢迎着易谦的眼光回答,没几个字就又泄气一样把头低了下去。
每当这种时候,易谦就会伸手去抚摸夙涯的头,掌心触着孩子的发,柔柔软软地抵在手心。最开始,夙涯还会本能地往右缩一缩身子,到后来适应了易谦这样的安慰方式,他就站着不动,感受着那只才初遇时就给过自己帮助的手慢慢抚平彼此间的隔阂,他试图打破与易谦之间太过陌生的隔膜的想法也就更加强烈。好几次,他都暗暗鼓励着自己首先学会面对易谦的眼睛,那双始终笑看着自己的眼睛,其实也是他努力的源泉。
看着易谦温和的眉眼,夙涯就有倾诉的想法,即使只是一刻的开心或者难过,感谢现世安稳或者感伤身世凄凉,总有些想法想跟紫衣少年诉说。
易谦顶乐意看见夙涯眼底闪动起跟春光照耀下浮光跃金的水纹一样的光亮,将这小家伙带在身边两三个月,总算是有了些成果,尽管收效甚微,却好过当初只会冲自己点头摇头的状况。
但凡见着夙涯这欲说还休的表情,易谦大多会停下手头的事,然后安安心心地等着,等小家伙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夙涯眼光游移着没个着落,嚅嗫了良久才期期艾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庄公子”几个字。
“庄淮?”易谦心道估计是庄淮又给夙涯脸色看,小家伙终于受不住所以想来找自己诉苦,但这会儿显然他不知要如何开口。
“庄淮怎么了?”易谦问道,更有存心去逗夙涯玩的意思。
“庄公子……”夙涯吞吞吐吐地把这三个字反复念了好几遍,又停顿了好半晌,才继续道,“庄公子已经……两……两天没跟……殿下……没跟殿下说话了。”
最后七个字,夙涯闭着眼睛一股脑地全吐了出来,说完了,心里头也舒爽不少,整个人跟散了架似的,肩头一松,长长地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