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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明还记得怀渊那封手书,衬着面前之人饮茶如酒,当即竟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怀渊,王爷寒尸十年,你如此紧追不舍,难道不累么?”
顾怀渊仍旧轻抚着掌中杯,神色恍地几分凄然,旋即又被掩在他惯常的笑脸下。
“禅明,你是世外人只怕不会明白,”他说着,兀自斟一杯茶。
“我若不放下,今日江湖里只会徒添一介修罗千百亡魂。我若全然放下,此生亦早已无可留恋,行如死尸。”
他静静地看着禅明温润悲悯的眼睛,恻然道:
“生无可恋,是最为无望的透悟。”
茶液倾斜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酷似骨殖碎裂,清苦的茶味在一地翻珠溅玉中蔓延,禅明看着顾怀渊渐趋死寂的眉眼,神情哀悯。
清液淋漓里,忽见一席白衣飘摇,静立于亭外。
“主人,门外有客求见。”
“客?”顾怀渊收起杯盏,奇怪地看着身后沉默的男人。
“我不记得今日还有客人来见我。”
洛青看出他心中不快,便屈膝半跪下,平静不改。
“那人带了几名侍从寻来,执意要见主人,并说他与北鲲王有血缘之亲。”
十年间,外界几乎再无旁人向他提及这个称呼。顾怀渊当下只觉胸口一窒,难以自抑。隐约有碎裂的声音自他手中传出,洛青敏感地察觉到顾怀渊的身上散发出迥异的气息。
他垂首敛眸,听头顶伪装出的云淡风轻。
“你莫不是忘了,北鲲王一家十年前就通敌叛国被满门抄斩九族株连了么?如何还会有血亲留世?!”
说出这话的瞬间,连顾怀渊自己也愣住了。
洛青似是洞悉他心中所想,续道。
“那人……正是少主的弟弟。”
正是那个,李慕然用尽一生所寻找的兄弟。
禅明只觉一阵疾风扑面,转眼间顾怀渊竟已踏风而去。禅明这才注意到方才他站立过的地方有星点暗红,方才斟茶的杯盏早已化为齑粉。
“阿弥陀佛。”他诵一声佛名,望着那人跹跃而去的背影,稍顷,忽然道:“洛施主,还请你定要保护好顾公子。”
他向他合十作礼,听得洛青还礼道:
“在下谨托少主身前嘱托,将誓死护得主人周全。”
“阿弥陀佛。”洛青已施展轻功随着那人踪迹而去,他长叹一声,远望着淹没二人身影的茫茫天际,千叠山外,尘世的浮影静静地卧于天陲。
“千世轮回,万般劫难。究竟何处才是尽头……”
第3章 客来
踏入房间的那一刻顾怀渊就察觉到了危险,洛青正欲拔剑,黑暗里也随之一阵刀剑窸窣。
“休得无礼!”座上客低喝。
桌上烛火一阵明灭,暗中的力量退却。
洛青略带紧张地看向顾怀渊,后者一派平静如斯:“李公子莫要生气,寒门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他们都追随我多年,并无恶意。”对话的一端似是并不介意话中的暗讽,“倒是大侠二人,在自家地盘上也如此战战兢兢?”
被点名批评的二人面色不改,顾怀渊轻笑一句“有趣。”,正色道:“你究竟是谁?”
“北鲲王李华阳之子,贤王李慕然之弟,”座上的男子朗声,自黑暗中走出:
“李慕寒。”
对方的身形与顾怀渊相仿,并不高大,然而靠近时却有无形的压迫感,洛青甚至感觉整个房间的气场都围绕着这个人而改变。但这一切无形的力量投映在一旁顾怀渊的身上,却又如击石的海浪一般无声退去。
顾怀渊一动不动地看着黑影靠近,稀薄月光渐渐映出一张以白玉遮掩的面容。
“为什么要戴着面具?”顾怀渊问道,眼中的戒备又深了几重。
对方轻笑一声,看着顾怀渊的眼睛,抬手间就将面具摘落——
他隐藏了七年的秘密就这样轻易地在这个人面前揭开,露出面具下几近全毁的容颜。
看见那张脸时淡定如顾怀渊也微微蹙眉。面前的面孔被一条横贯的疤痕撕裂开,伤痕的一侧是模糊至不可辨认的血肉,那双与李慕然十分相似的眼睛仅剩一只能够平静如初地注视着他,面具下的,在刀尖撕扯后已无法睁开。
“我自幼被送往阔烨,是我朝的质子。”他嘴角微动,似笑非笑:“我被宫人抚养,受贵族待遇,按崇洲之盟十年期满我即可归国。然而大胤之后悍然出兵收复金西,阔烨人这才识破我原非皇族身份。西渡一战后,我变成了阶下囚。从此永无归期。”
“我被囚禁在燕离台上数十年,无数次的计划出逃。每次被抓后我被施以酷刑,命悬一线时唯一所想的便是等着大胤有朝一日能够再度出兵使我还家。”
他冷笑一声:“可怜啊……我还想着,那个将我远逐的人最终能让我回家。可最后,我收到了北鲲王府上下三十口人的断头之发。”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怀渊的眼睛,仿佛这般就可使顾怀渊看到那夜的自己是如何将三十缕亡发一一铺陈,而他又是如何决眦泣血,拭净断发残血,将之焚燃。一室火光飞灰中,他跪伏在火堆前,在迸裂的痛苦中浑然不觉自己的面孔正被炭火炙伤。
李慕寒的神色是经历过拆心熬骨的极度痛苦之后所有的死寂。寂静的房间里一时只有他沉冷无澜的声音静静叙述。
“七年前,我再一次计划出逃,出逃前,我毁掉了自己的脸。”
他字字如灼,与半张尽毁的脸一起印证着他赴死一般的决心。
“我回来,正是为了复仇。”
顾怀渊神色平静,仿佛方才一席斫肉曝血的独白只是无足轻重的潮水拍打在他淡漠的脸上。
“复仇?却不知公子有几成胜算。”
“凭身侧死士十二与军队一万。”李慕寒仍神色决绝。
七年里,他竭力搜寻着老王爷身后残余的党羽,然而这些兵力,只不过是皇麾之下近身侍卫的规格。
“既已如此,金陵城内九重宫阙里的人才是你要找的。”他说,嘴角浮上一丝嘲讽,“在下弃剑已有十年,此刻怕是不能为公子做些什么。”
说罢顾怀渊转身欲走,顷刻间刀剑出鞘将他重重拦住,他看了一眼横在胸前的弯刀,淡定回头,意料中看见李慕寒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洛青的剑柄,不偏不倚抵住他的命脉。
“别这样。”他淡淡,“你知道李慕然为了你,不惜与朝廷对抗,最后一家落得身首异处。”
“北鲲王一脉如今只剩下你,就更应该好好活下去。”
李慕寒只觉那一瞬的笑容太过浓烈凄艳,似是吸足了绝望而绽放的渊底花,有着毁灭一切的恶毒与悲悯,稍纵即逝之后又是平静如昨。
“你的哥哥,也不会希望你如此莽撞。”
李慕寒怔了片刻,忽而爆发出一阵凄异的冷笑。
“迟了,太迟了……”
他猛地将手中的面具摔在地上,坚玉应声碎裂。他无法控制地向那个白色的背影狂叫着:
“……我李慕寒已经死了!死了!!”
“当年我替九王子入阔烨为质,成了那人的替代品,自那一刻起就如同身死!而今敬元又诛我全族,除了复仇,我活着已经没有意义!我又岂能容他父子二人在皇位之上苟活!”
从决心复仇的那一刻起那个懦弱无能的李慕寒就已经被他所杀,他容颜尽毁,又是两国之间的死犯,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顾怀渊眼中徒劳而又悲哀的仇恨。
从那一刻起,天下之大,早已无他容身之处。
顾怀渊静立着,像是一尊石像。
“我帮不了你。”他的声音干涩似枯枝。
“燕水一别,我的手,就再也握不了剑了。”
李慕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传说中的玉面煞神竟颓唐至此。
“什么……!”
那个夜里以一敌百,孤军破阵的传奇身影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仿佛修罗入世魔行天下,沾衣之处尽是鲜血死亡。他记得他!那个伏在哥哥尸身上哀恸的白色清影,在那一夜里绽放出的竟是如曼陀罗一般的刺眼血色……
可现在,顾怀渊站在他面前,带着惶惶如鬼的脆弱神情告诉他,自己的手已无法握住任何一把剑。
“呵呵呵……”李慕寒似哭似笑,颓然放下了手,跌入了座椅中,神色阴鸷莫测。
沉默良久,他忽然道
“罢了。”
“天不助我,我惟天逆。顾大侠既不帮我便罢了,李某的仇,却仍是要报。”
他站起身,雪亮的双眼盯着顾怀渊,一字一句:
“三月之后,我自当领兵破城,与敬元帝同归于尽。彼时,还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