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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普通小孩该是这样的吗?一步虽然不是袭灭的亲生父亲,却抱持着为人父的使命感与热忱,袭灭够优秀够乖顺了,但情绪显然不够丰富,这可能和车祸有关,也可能和他冰冷的家庭环境有关。期望一个小孩自行突破自我障碍是失败父母的心态,于是他下定决心要主动拉近自己与袭灭间的生疏距离,让袭灭像其他小孩一样,自由地表达所欲所望,而不是像个训练有素的优秀机器人。
听天子说,很多父子间的革命情谊都是从一块洗澡发展出来的,两个人你帮我刷背我帮你洗头多有天伦乐趣,随着儿子年纪愈来愈大还可以共同讨论一下禁忌话题,顺便关心儿子的身材发育等等,这可是母亲无法享有的权利。天子说得煞有其事,一步愈听愈心动,终于决定身体力行。
某日,袭灭从学校回来,正规矩地摆好鞋子书包,脱去脏衣服准备进浴室洗澡时,一踏进浴室,赫然发现一步正好整以暇地蹲坐在浴缸旁边,笑容可亲地向他招招手,他的视线顺着一步白皙的身体往下飘移……登时双眼圆瞪,抽气声响之际往后连退好几步,没留神到地面磁砖沾染肥皂泡沫而往后滑了一跤,后脑勺重重地撞在门槛上,痛得他当场嚎啕大哭。
那是袭灭跨出宣泄情绪的第一步,代价是上医院急诊缝了十二针。自此,父子俩便常常一起洗澡,在澡堂间培养出彼此的亲昵,天子的建议虽然有副作用,却总能得到效果。直到澡室里那只总是漂在浴缸内的黄色喷水小鸭被丢进垃圾桶,两人共浴的情形始慢慢减少;再等到袭灭懂得勃起的意义,并在意识到养父的裸体会让他勃起之后,他们便停止共浴的行为了,正确说,是袭灭拒绝再与一步共浴。
那年,他恰好十四岁。
八岁到十四岁的童年,袭灭过得很快乐,一步也过得很快乐,上医院缝的那十二针,不仅缝补了他头皮上的缺口,也穿越两人间原有的那层隔阂,一针一线将两人的关系织就起来。袭灭开始会同一步聊学校发生的趣事,会向一步撒娇要买电脑游戏,会随着一步上夜校教书。
一步大学毕业那年,以开立个人画展作为纪念学校生涯的方式,他独特的创意加上大胆的用色风格,使那场展览颇受好评,不少知名画家评论道‘不像一个学生会有的成熟技巧’。亦有某些企业团体看了那场展览,有意聘请他当艺术总监,一步遂欣喜地接下这份邀约,除了两人的生活费外,他还必须负担袭灭的学费,有工作机会当然要及时把握。
他替业界创作一些供卖画作,但艺术品与商品毕竟不同,艺术家与商人的理念也多背道而驰,不出几个月,一步逐渐受不了业界凡事以利益为重而轻贱艺术的作为,便淡化了以艺术当吃饭行业的念头,除却偶尔接应小型企业的赞助为其制作宣传用画刊外,他慢慢将重心往教学行业移转。他只要收入稳定,足够应付生活开销即可,倒不求什么飞黄腾达、财源广进。
日间创作,夜间在夜校担任美术教师,薪资虽不优渥仍可安稳度日,所幸袭灭在物质上的欲求几乎与自己一样淡薄,不致令他产生未能满足他需求的愧疚。他们的生活简单而踏实,袭灭从不问及他父母的事情,尽管一步对此存有疑惑,却也不愿无端提起徒增袭灭不安。
袭灭总有一天会问的,没有原因,一步直觉地便如此认为,自己也总有一天会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包括自己与他父亲的关系,假如他问出口,他不会有所隐瞒,但表明的时机不会是现在。他们之间的信任才刚刚萌芽,等它慢慢茁壮足以承受任何刺激而不会质变之时,就是揭露真相的时刻。
他相信,届时袭灭已强韧到不会受到伤害,也有足够理性决定如何看待自己、看待他、看待他们建立起来的关系。而那时距离现在,应该还很遥远。然而,一个孩子丝毫不关注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无论如何总是不寻常,他必须找时间谨慎探究。
某个无风的夜里,一步由睡梦中醒来,发现躺在身畔的袭灭不知何时不见踪影,他心头一惊,赶紧转开床头小灯,这才看到袭灭蹲踞在墙角,小脸埋进膝间,双手紧捂着眼睛。
一步端着满脸的困惑靠近他,轻抓他略显冰凉的臂膀,问道:“小灭,怎么了?”
袭灭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却不是哭过的痕迹,他向前搂紧一步回道:“我做恶梦,睡不着。”
“梦到什么?不要怕,梦与现实是相反的。”
“梦是真的,爸爸妈妈被车子压死,只有我活下来。”
闻言,一步担忧地摸抚着袭灭汗湿的头发,他曾听袭夫人说过,袭灭是那场车祸的幸存者,在车子近乎全毁,前座双亲当场猝死的情况下,毫发无伤的奇迹生还者。“小灭,爸爸妈妈的死是意外,如果你想念他们,我明天带你去看他们。”
“奶奶以为我没看见,其实我都看到了,爸爸和妈妈的死状。”但是他害怕祖母伤心,所以只字不提。
“小灭……”惊讶又心痛,乍听之际,一步不知该做何反应。袭灭不是无感,只是有所顾虑而不敢启口。
“一步,你会不会有一天,也像爸爸妈妈那样,在我面前死掉?”
“不会,我不会。”
“你会一直陪着我?”黑黝黝的大眼水灵灵地眨着。“我知道奶奶也过世了,我没有其他亲人活着,一步,你不会丢下我对吧?今天学校上音乐课教唱一首歌,我的家庭,老师唱着唱着忽然把我叫到前面去,指着我说我没有家没有家人,叫同学要对我好一点,要多照顾我一点,然后老师就哭了。”
“小灭……”
“我说我有一步,可是老师说你不是我家人,她叫我要勇敢要坚强。我听了有点生气,甩开老师的手说她胡说,老师听了哭得更厉害,她说我是坏小孩不听她的话,她说你跟我是陌生人,是奶奶拜讬你照顾我,等我长大后你就会离开我,这是真的吗?”
“嗯。”点头,看到袭灭瞬间快哭出来的表情,一步心脏揪痛了下,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我是小灭爸爸的朋友,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小灭的奶奶生了很严重的病,她担心她过世后没人可以照顾小灭,才把你讬付给我。”
“所以,老师说的都是真的?”泪水涌聚眼眶,滚落,一滴、两滴。
“都是真的,但有一点是骗人的。不是有血缘关系才能成为家人,小灭,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
“真的?老师也会骗人?”
“嗯……老师不是骗人,只是她不是很了解实际的情况。”
“那你不会离开我?”
“不会,除非小灭想离开我。”
“我才不会。”破涕为笑,袭灭开心地直蹭一步脸颊,小小的苹果脸上有小小的酒涡。“我要一直跟一步在一起。”
“好啊,一步会永远跟小灭在一起,所以小灭听话,赶快睡觉,不然明天上学会迟到。”
“可是……”支吾半天,袭灭慑嚅道:“可是我不想上学。”他不想看到老师。
“……明天我陪你去学校。”
他搂着他,轻拍他湿透的背,夜风骤然刮起,吹进一丝沁凉,袭灭揉揉起了睡意的双眼,在一步怀中沉沉睡下。
※
翌晨,办了转校手续,一步特别与袭灭的新任导师进行沟通,同时也对袭灭进行心理辅导,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以转学,但难保类似的事情不会再次发生,总不能一直以转校的方式来解决,何况斐短流长的耳语从来不缺散播者,袭灭必须学习自我调适。
和新学校做好沟通后,一步带着袭灭上墓园祭拜其亲生父母,袭灭看着相片中的双亲,眼神显得空洞无波。点好香炷递给袭灭,一步抓起袭灭的手,向灵骨塔牌位拜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袭灭听得不甚清楚,依稀只听见‘保佑他平安长大’、‘身体健康’之类的祈福语词。
一步的手心异常地烫热,握着袭灭连带使袭灭的手背发烫起来,已逝父母对自己的情感远不及眼前人包覆自己手掌所传来的热那般,令自己心潮澎湃。他悄悄地抬首看向上方的一步,一步闭眼专注的脸庞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好似他们前几天爬上屋顶看到的星光,不自觉地,袭灭愣愣地笑了开,露出两颗小虎牙。
“小灭,你在笑什么?”大手覆着小小手掌,指挥着他将香炷插稳。
“一步好漂亮。”
得言愣傻了会儿,一步伸指捏了捏袭灭直挺鼻梁,笑道:“漂亮是用来形容女生的词汇,对男生不是用漂亮。”
揉揉发红鼻头,袭灭哀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