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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极累又极清醒,入眠也不得。
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入睡。
有时不想,有时不敢,有时……则是不能。
自己唯一精通的安眠咒,都无法再发生作用。
连最艰险的战争,都不曾如此疲乏,不曾逼他到如此绝境。
神经就像他瘫软又僵硬的背脊。
绷在弦上,等着断裂。
伏婴师恭敬地俯下洁白的额头:“主君……是否要洗去他的记忆,让他再度入魔?”
银鍠朱武睁目,没有回答,眼睛似望向很远的地方。
他想起了他今天早上见过的那个人。
晨光洒进来的时候,落在那人淡金色的睫毛上,阴影雕塑下的轮廓平静美好,就像他一头蜿蜒的月光,在掌中细腻流长,柔顺又寒凉,谙熟于心。
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几乎要分不清朱闻苍日的情意和银鍠朱武的记忆。
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抱在怀中的这个人,就是时光本身。
于是有些恍惚,这些天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然后,那人睁开眼,看见他。
冰绿的眼睛里溢出的满满的抗拒,以扭曲姿态试图抬起的脸上,又顺着紧咬绷直的下巴浮现出死灰一样的惨败。
然后,就都想起了。
被封印的身体,被卸掉的下巴,被和着血强制灌进去的食物……还有那无法止歇的呕吐。
只要他一碰箫中剑,箫中剑就无可抑制地呕吐起来,无法停止,直到吐出鲜血吐出胆汁甚至无物可吐只能发出痛苦的咕哝,惨白的身躯仍然蜷缩着痉挛,长扬的脖颈上青紫的动脉剧烈收缩又突起,上下不住颤动的肩头恍若将要崩塌的雪山。
银煌朱武,对此无能为力。
只是一次次迎向那人呕吐在自己解或未解开的崭新的雪衣红甲之上的秽物。
看不出哭还是笑的表情。
脸上强硬的面具,早在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时,就不知道碎裂在了哪里。
愧疚,道歉,爱抚与缠绵。
可是,还是要强硬地把那个人箍在自己怀里,进入,占有。
被封锁了功体和四肢的人,虚弱得连孩童也未必打得过。
他从不吭一声,只是养成了神智涣散时默默啃咬自己舌头的习惯,虽然根本无用。
银鍠朱武却一直没有发现。
等他意识到,那人的舌头上已经遍布了多个浅淡的伤口。
一开口就会有血逸出。
他小心翼翼地吻掉那些血,然后卸掉箫中剑的下巴,再上伤药。
此时,连残虐都变成一种令人心惊的慈悲。
极尽温柔地,残酷又可悲。
那个人,明明自己近乎一天都守在他身边,不是缠绵就是看着他静静地缩成一团躺在那张床上,还是觉得,在随着窗棂前手指间跳动穿梭而过的光一样,在离他越来越远。
箫中剑在离开他,以一种他说不出却真实害怕的方式。
而除了这样一种近乎枷锁的牢牢拥抱和嵌入,他不知道,还能怎样,来留着这个人在身边。
他在溺水,救命稻草是身体最贴近那一刻的安心,哪怕那一刻,也只是错觉。
他在他的痛苦的痉挛中同样痛苦地躯体纠缠,感受那人日渐生长的指甲无力地推拒,指尖划过的地方也在他心口划出一片血淋……
疼痛得仿佛胸腔深处都被剖开了,连敌人最狠劲的箭都比不上,他闭眼已经可以想见伤口是如何血肉模糊狰狞外翻,低头却看不到任何痕迹。
于是有时候会觉得,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已经没有快感。只有由身体相贴而来的痛感在证明着存在。
一日一日,原本就清瘦的人,肋骨都瘦得一根根凸显了出来。
开始箫中剑尚对自己的精神有控制力,那时他只是一脸平静死气地看着银鍠朱武,仿佛眼里完全没有这个人。
后来,随着身体的虚弱,神智也越来越不清晰。
明明已经憔悴疲惫不堪,却像受伤而戒备的小动物,瞪大着眼睛防备着不肯入睡。看到银鍠朱武的接近就会像孩子一样露出无掩饰的惊恐表情,虽不能动地浑身颤抖着试图向后退去。
银鍠朱武想,他大约是要绝望了。
但是绝望里面总带有着不肯死去的那丁点他每次都遗忘掉的希望,所以才一次次又再发现原来自己还会一次次失望。
他锲而不舍地一遍遍在形容憔悴得几乎都快要认不出就是那个雪山之上风华不似凡间所有的银发谪仙的年轻剑客耳边说:“你喜欢我好不好?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你喜欢我,好不好?”
换来的不过是日渐不能明白他言语的人无力却紧绷的指尖的拍打。
他甚至可以看见那人碧绿的眼里的红。
只能同样一遍遍道歉,再温软地说着他这辈子都未说过,但那人根本不会听进去的安慰的话……
“我知道你很疼,我也疼,忍忍就好……以后就好了……”
拥抱的姿态有多温柔,手臂的力量就有多强硬,心也就多千疮百孔,捣烂成泥。
只是这却是唯一的,仿佛情人一样亲密无间的时刻。
心脏相贴共鸣的,试图去除掉所有不贴合的缝隙,再没有丝毫距离。而手臂紧紧地环绕着那人冰凉无温度的身体,似要把对方的血肉嵌入自己的骨髓,直至连灵魂都合为一体。
就算相连的地方,同样冷得入骨生疼。
是的,明明被冻伤,血肉化成冰渣一块块落下,露出森森的白骨,冷极而连灵魂都似被烧灼地疼痛到痉挛起来,却仿佛粘在他身上一样,舍不得,放不开的手。
银鍠朱武埋首在箫中剑的肩,然后吻上那人已经会反咬他的嘴。
等到那人终于筋疲力尽地昏过去,再拥抱着,贪婪地整夜不眠地看那人难得安静下来的睡颜,迎接曙光和下一轮失望。
他想,他是该恨他的。
没有谁被如此对待,会不恨对方的。
银鍠朱武也会想,不能爱我,恨我也好……
可是还是要自欺欺人却又是无比真心地在那人耳边说:“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好不好?”
然后,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主动咬上他肩头的箫中剑。
虽然没有力气,但是凭借着头的重力,磕在银鍠朱武□的肩头的牙仍是有几分疼痛的。
然后,银鍠朱武看见了。
他的眼神。
变了的。
如此陌生。
箫中剑,已经彻底失去对神智的控制了。
所以那么清醒地直视着他,小兽般的恐惧都完全退去后,所余留下、显露出的最深层的恨意和癫狂。
那种没有温度,却也没有克制的恨。
真正的,冷如冰刀。
放肆到近乎冷静的疯狂。
他的唇角甚至带着笑,凄惨到快意。
笑弧又薄又利,穿心透骨。
碧绿的眼弯弯,笑得太过尽兴,又伤悲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崩溃哭出来……仿佛一张脸上,有两个人在抢着做相反的表情,最终是要把它撕裂……
银鍠朱武从没见过,脑海中却无端出现了,傲峰之上,有人迎着刺骨的烈风握剑惨笑,直身面向皮氅也抵挡不住的入骨寒冷……那个人哈哈地笑着,笑得满脸只有冰霜没有眼泪,笑得如此大声,笑得停不下来,连千万年呼号的朔风,都不能席卷带走的凄厉和惨烈……
那是朱闻苍日,曾经听到,并再不想听到第二遍的故事。
银鍠朱武满脑子,只有这寒入骨髓的笑声,和眼前人的笑容。
他想,他是要把箫中剑逼疯了。
他逼疯了,他说他心爱的人。
双刃(四)
魔界常胜的战神,丢盔弃甲地落荒而逃。
踉跄的步,颤抖的肩,捂住的眼遮盖着狼狈不堪的惊惧。
等到他终于停下来,惊觉仓惶间披上的薄衫已被冷汗湿透。
他忘不了那个眼神。
那个癫狂到冷静的眼神。
千年以前,魔界亦曾有巨变,为镇魔源之魂,他带人征战冰原,捕捉到洪荒时代所遗留的最后一只银血雪獬。那是极有灵性的上古灵兽,其兆非凶非吉,其身不在轮回不在命数,无因缘可循束。雌雄难有相逢,即便相遇,非情钟不为偶,偶既成终身不更其弦,终是枝叶不兴血脉渐枯。若以银刃刺入其心,缓引活血筑阵,可以逆天转百年之势而不受天谴之罚。银鍠朱武就是对那最后一只银血雪獬行血祭之人。
银刃插入灵兽的胸口,它面上竟无疼楚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显出几分高高在上的悲悯。七天漫长而痛苦的求死不能中,它的眼神一直涣散而平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