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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心不禁站起来,紧握电话 :「连你自己都过不得这种所谓幸福生活,又有什麽资格推其他人去过这种生活? 你常常说救人救人,你只不过是看通一个人最表面那几层,但你看不通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痛苦,亦听不到他们最根本的呻吟与愿望。你只是『觉得』他们怎样做才可以得到幸福就硬将他们套入去……
「你以为撮合了陈秋跟林春,他们之後就会幸福吗? 你真以为你做对了吗? 没错,或者他们能够填满这一段短暂的青春,但我可以跟你打赌,他们最後一定不会有好结果。你自作聪明,常想著为他人献身,最後只是成了一个不识时务的白痴!」
陈心一口气说完这一切,听到戴志乾笑了几声。陈心才发现自己激动得一身都是汗,呆呆坐下来,执著电话,忽然就忘了自己刚才怎麽如此激动。
「真是糟,看来这注定是一场无结论的辩论。」戴志苦笑。
「任何辩论都无结论,只看正反两方,哪一方理据较充足,那一方就胜了,就算胜了,也不代表他们所讲的是真,只不过是他们将论点包装得更具说服力,就好似一碟色香味俱全的菜。」陈心说。
至此,陈心已感到他们不可能再心平气和地见面,或理所当然地做爱。他再也没说要戴志过来见他,而他也不去找戴志。他只是要戴志答应他,A Level放榜那天必须通知他。因为戴志是陈心教出来的,戴志有责任让陈心知道事情的结果。戴志接受这个条件。
之後,陈心答应了将独秀居留给陈秋与林春,就再次向C大申请住暑宿,顺道申请担任宿舍的楼层tutor,打算之後升读研究院,继续住在C大。独秀居从来不是属於陈心的地方,陈心老觉得,若当日他们一家四口没有搬来这地方,之後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在金钱入侵了他们的家之後,这个所谓的家就得了末期癌症,癌细胞扩散得太快。他一早已接受家的死亡,但陈秋天真,仍抓著那一两个幻影,骗自己有了林春就等於筑起了一头新的家,所有事能从头来过。
陈心自觉没有弟弟的天真——或者天真也不是一件坏事,陈心若肯天真一点、健忘一点,早就能过上更简单的日子。然而,这种天真只能构筑虚幻的生活,当生活如泡沫般爆破,人才後知後觉,发觉自己原来并无拥有过什麽。
陈心不想学这种天真,他只是令身边的人事变得更复杂,所有过去的事情都像一团团解不开的毛线,缠绕,绑手绑脚,使他无法看清当下,更遑论是未来。
因此,无论是戴志抑或任何人问及陈心「你到底想怎样」,陈心总是以一个不合符其智慧的答案搪塞过去 : 我不知道。
就算他有多想知道,但事实是他真的不知道。
很少人能够忍受陈心在这方面的无知,即使是戴志这种聪明世故的人,也不想再待在陈心身边。当陈心想平静自己的心灵时,他只会一个人坐在刚好容人坐下的窗台前,静静看著窗外景色的明暗变化。他不能够食烟,香烟令他想起陶微风跟他做爱後,教他吸第一枝烟 ; 他不能够饮酒,酒令他记起戴志每次醉後的憨态,他就是在第一次见戴志醉了後,第一次吻了他,激烈得咬破对方的嘴角。
陈心只能在手上什麽都没有的情况下,空虚地凭吊他所有过而又失去了的东西。即使他与他人曾有过很深的联系,但他从不能自对方手里得到过什麽纪念物品。因此陈心的记忆力很强——片段、回忆、过去,这是他谨有的一点东西。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他拥有太多物质,但当中无一件是他不能割舍的。若明天来一场大火灾,将他所有的物品都烧清光,那他也不会感到心痛。何清玉已死,家庭相片再无价值 ; 东西全部可以买过 ; 钱,他家里有,全部在银行。金钱意味物品,数字却意味金钱。金钱数据化,甚至不在人的口袋里,但一个人也能够富有,即使他银包里只有银行卡八达通与信用卡。
很奇怪。人实际上是什麽也没有,但又会觉得自己拥有很多。直至静下来,想握著一种东西缅怀过去,才发觉自己其实什麽都没有。
陈心抱著一条腿,额头顶著玻璃窗。面前的夜幕好似化成一块块固体,无论他怎用力撞,都撞不爆。撞了一下又一下,不觉得痛。
呯、呯、呯、呯……
如果戴志在身边,一定会报以惊异的笑容。
如果何清玉见到这样的他,会後悔自己生了一个白痴儿子,还是从背後拥著陈心,轻轻地叫他一声Sorrow? 对了,陈心是有这样的一个名字,Sorrow,但因太久没有人这样叫他,他几乎忘了。或者不是忘记,而是他潜意识不愿意想起这个名字。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封锁一些知识,以免令他时常记起过去。但完全忘了过去的话,他就真的失去一切。这是一种无办法解决的矛盾。
呯呯呯呯……
陈心莫名其妙地想讲一句「对唔住(注一)」,可他不知要跟谁讲。他很认真去想他有否做错过一些事,又去想其他人有没有对他做过错事,但这些事情有没有意义呢? 有什麽人伤过他,现在来跟他讲句对唔住,他也不会有什麽大感想。心里那一块空洞是每一天挖深一点的、长年累月空下来的一个窟窿,并不是一句对唔住所能填满。同样道理,即使他忽然发觉自己对某个人不起,那即使他向对方道歉,也不等於什麽事都无发生过。
有必要去讲什麽对错吗?
陈心停止撞击,想摸摸额头,只揩一下也觉得痛。他不再盯著窗外的夜色,环视房里的陈设——这是他搬入不够一星期的宿舍,这次是U院的H宿,走廊、房里的色调都是一种医院里的死白。现在房里关了灯,黑色主宰了白色。即使陈心视力很好,也只见到一团团混沌的黑暗。
他捉摸不到这种感情的实体。不净是空虚,既想思考、大多时候又想沉醉於一种无意义的混沌里头,什麽也不去想。厌烦,就望著窗外的黑夜,直至明白黑夜无法给他任何启示,又转回房里,如此来来去去反反复复的……
直至他不知不觉背靠著窗睡著。翌日被照入房里的阳光唤醒,他拖著疲泛的身躯,拿了面巾牙刷牙膏杯子,去公用的浴室梳洗,抬头就见到自己的额头突兀地多了一块红肿,凤眼底下挂了一圈很浅很浅的阴影,细看,眼白有血丝。脸色跟长年住在疗养院的病人没两样,与这间莫名空洞的H宿十分相衬。
他过著这样的日子,偶尔去做兼职,但中间没有再跟戴志联系。
直至戴志放榜的那天,他回到T市的西铁站(注二),才早上八点。
注一 : 对唔住,就是对不起。「唔」通常有否定意思,有时与「不」字通用。
注二 : 西铁,是一种真实存在的铁路,地下铁的一种,只有一条路线,就是由T市去到H市。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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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志》109 (美攻强受)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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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中七放榜都是六月最後一天,为什麽呢? 没人知,或者说没人关心这个问题,大家的焦点落在分数,以及升不升到大学。大家关心今年的联招中心(注一)设在哪里,某系今年收生多少,几多个人争一个位,哪里最快有的士截,那什麽asso啊、high dip的面试在哪里,由T市搭一程的士去九龙要几多钱,口袋里至少有三千蚊,一个A换得五分,B就四分,F就零分 ; 今年P大X系的中位数是几多几多,分数不过mean有没有机会入到 ; 留位费几多钱,闻说要去东亚银行,八大都基本上是五千蚊……入到大学之後一年四万,每个学期找一次数也就是半年两万,给不起学费的去借关loan,关不用还,loan才还,过不到入息审查的要借non…mean,不用查家宅,但你一毕业就连本带利身负廿万债,之後……
陈心躺在T市公园某一把长椅。初夏。他穿著中袖深酒红色衬衣跟棕黑色四角骨牛仔裤,穿了一对无牌子的球鞋。感到薄薄的布料黏著後背,他不禁翻翻身,还是不自在,却没意欲坐好。每年放榜总要下几场雨,今年看来也不例外。天带著死鱼反肚的白色,是一种实心而呆滞的白,向天伸手,你有种错觉彷佛能触得到天。陈心也真的这样做,这时他侧著脸,见到单车径对面有一棵乾瘦的白千层,树干比人的大腿还要幼,好似一个秃头的老男人,张开两臂,无所事事地企在一个地方,双手无聊地伸向天,模仿救世主。
大概救世主也就是这样的一个老人。骗其他人学他那样穿上国王的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