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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光，你在做什么？」他低身凑在床边问
过了许久，男童才细若蚊蚋地回答「我在画画」
「可以让医生知道你在画什么吗？」
男童举起了手上的图画纸「我在画雪」
一团一团用黑色蜡笔画满的圆圈，徐轸原不免疑惑地问「你的雪怎么是黑色的呢？」
男童抬头望着徐轸原，眼里的纯真早已被过龄的成熟所取代「因为我看到的东西都是黑的，雪是黑的，天空也是黑的」
徐轸原顺着男童的视线往窗户看，外面的街景依旧笼罩在银色的世界里，只是雪花又下得更多了些。护理长走近他身边道「小光的家长已经很久没来看他了，我每次打给他妈妈，不是没人接就是进入语音信箱……」
「这样啊……」
除此之外，徐轸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再多安慰的话也只像虚而不实的谎言，能疗愈一时的难过，却添补不了内心的缺憾。从男童稚嫩的眼光看到的世界，早就褪去缤纷的色彩，剩下绝望的暗泽。
护理长似乎还想再跟徐轸原多聊几句，但他已经转身离开了病房。
没有搭上电梯，徐轸原走在灯光昏黄的楼梯间，踏向顶楼，没来由的，他忽然很想看雪。皮鞋踏在许久没清理的地板，扬起了一阵阵的灰尘，他捂着口鼻，轻轻地推开天台的铁门。
寒冽的冷风顿时扑面而来，空气中充斥着潮湿的清新感，带着雪花落下的味道。
徐轸原踩在积雪里，让融化的水珠濡湿裤脚，就在他伸手将栏杆上隆起的雪块拍掉的时候，天台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咳咳……好冷」
徐轸原偏头望去，在须臾的眼神交际间，屏住了呼吸。
白茫茫的，融合在不断飘扬的雪景里，一名少年一身的白，对他轻轻微笑着
深邃的宛若星灿，少年的眼盼美似辰海，浓密的褐发随风往后披散，露出他细琢瓷色的五官。神谳里所记载的天使应该就是这样吧……纯洁无瑕，不染尘埃，而少年只是缺了双展翅的羽翼
但徐轸原很快就意识到，这样的注视是有失礼节的，他僵硬地转回视线「这里是禁止外人进入的」
少年走到他身边，靠在栏杆的扶手上「因为在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雪景，我觉得很美啊，所以才偷偷跑进来。」近距离的观察，少年的脸庞精致，未脱稚气，气色稍显苍白，看上去年纪大概十七、八岁左右，有一股病弱的姿态。
「医生不也是想看雪，才会登上顶楼？」少年暖阳般地绽放笑靥
「我习惯巡完病房后，到这里透透气」
生疏的静默，像一道无形的隔阂，让两人只是看着前方的雪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徐轸原以为少年走向门口要离去时，他蓦地回过头，启唇问
「医生你喜欢白色吗？」
“喜欢白色吗？”曾经温柔的嗓音从飘渺的远处传来
徐轸原心里一震，相似的问句掀开斑驳的记忆里，最鲜血淋漓的画面。他垂下眼睑「白色是我最讨厌的颜色。」
少年朝徐轸原眯眼一笑「那还真是可惜，我觉得白色非常适合医生呢」
徐轸原低头望着雪，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袍。明明是一样的颜色，讽刺的是，那背负枷锁似罪不容宥的白色囚衣，早已不复纯洁。
少年的话在他胸口发酵，溢出百感交集的酸味，一时之间，徐轸原默默无语的，只是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飞舞的雪絮之中。
第二章
与少年的再度相遇是在几天后的初次门诊。
进入严寒的冬天，血管容易收缩，血液循环变差，因此来看病的几乎都是心血管相关疾病的患者，当徐轸原见到第一位预约的门诊，来的竟然是前不久才碰过面的少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医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呢。」少年裹了一件棉袄样式的黑色大衣，颈上系着蓝织布的围巾，进门后朝着徐轸原微微一笑。
站在门边的李小冉先是发出惊呼声，表情转而赞叹痴迷，像是看不够似的，他还忍不住伸手去戳少年粉嫩的脸颊「哇哇哇！徐医生你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美少年啊？！我的天啊，长得像人偶一样漂亮！」
「也不算认识……」徐轸原不悦地盯着他「小冉，你这样很没礼貌」
「没关系的」少年不甚在意地，拉开诊疗椅坐下「前几天碰巧讲过话，没想到还会在这里巧遇医生呢」
「嗯……」徐轸原的反应冷冷地，只是稍微抬眼睇了一下，他翻开病历纪录，原本蹙起的眉又拢紧了几分「你叫高逸闵是吧」
「是的」少年认真的点点头，嘴角维持上扬的弧度
「你的家长没陪同你来看诊吗？」他问
少年的瞳孔在几不可辨的瞬间变暗「我已经是大人了，当然不需要家人陪了」
「正确来说，你还差两个月才达到所谓的法定年龄」
一旁的李小冉抱不平地插嘴「徐医师你很苛刻耶！才两个月你也要斤斤计较！」徐轸原回以白眼，才让他乖乖地闭上嘴。
病历上所载录的是先天性心脏病，高翊闵罹患的是一种常见的先天性畸形。
其中半数患者都很轻微且不需任何治疗，然而少年的病因相当复杂，不只得长期服用药物，严重的话还需进行外科矫正手术。
徐轸原仔细地端详眼前的少年，确实，跟上次看到的模样相比似乎消瘦了不少
满布暗沉的眼睑，过于白皙的肌肤，少年宛若不见天日娇弱蓝繁缕，带着病态似的柔美。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少年偏头想了一下「一年前……因为感冒住进医院的时候检查出来的，这段期间也一直有吃药控制。可是……最近身体状况变得不太好，到了晚上常会心悸得厉害，做什么事都容易感到疲累。」
在电脑的键盘上打下少年的症状，徐轸原将列印出来的纸张，交给李小冉「这样的话，可能要请你配合医院做超音波心图检查」
「好」轻轻地点头，少年眨了眨眼问「医生，我可以住院吗？」
闻言，徐轸原和李小冉不由得一愣。一般人对病房的印象都是有所忌讳，如果没有紧急状况与必要性，通常能尽量避免则尽量避免，更遑论说初次看诊就要求住院，实在是有点唐突。
「这并不符合医院的程序，我们还要看过你的检查报告再做评估」
「真的不行吗？我想要今天就住进来不可以吗？」
李小冉柔和的劝说「就算高同学想住院也得先经由家长同意喔，还是说你有什么特殊原因，想要待在医院吗？」
「没有……」犹豫了一会，少年才开口问「那医生你还会去那里看雪吗？」
徐轸原知道他说的是哪里，那个顶楼，那个能将整个城镇一望无际的地方。
「不，我不会再去了。」他断然地一口回绝，终止了少年满脸的期盼。
＊＊＊＊＊＊
结束一天的看诊，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将所有的患者纪录归档后，徐轸原收拾完文件，提着公事包准备下班离去，才踏出门口一步，李小冉突然一声怪叫，引起他的注意。
「徐医生你看，不知道是谁忘记把围巾带走了耶！」
「那你把它放在护理站的失物箱不就好了」
那是一条蓝色格纹的围巾，款式简单典雅。第一时间，他脑中浮现的是少年的身影，还有他垂头离开的模样。
「我想起来了，这好像是高同学的耶！这条围巾要怎么办？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拿？」李小冉掩嘴偷笑着「还是我干脆直接送到他家好了，呵呵」
徐轸原紧绷着脸抢过来「不要乱来」
他可不想在隔天报纸头条看到某医院的护士诱拐未成年少年的新闻，败坏名誉。
「啊啊！徐医生真小气耶，不然你要怎么还给高同学？」
徐轸原回头望着仍然飘着细雪的窗外「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