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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市郊的墓地看她的。”
姚绿的笑容僵在唇边,目瞪口呆。林染却似不觉,兀自低低叙说下去。
“当年,宁哥也不是自愿和她分手的……所以直到现在还没办法释怀。因为始终觉得是自己害她长眠地下,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就想尽办法的疏远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我……其实我真的一点也不怪宁哥。那件事错不在他。他明明那么爱着姐姐……我又怎么会怪他……”
说着说着林染就红了眼睛,而姚绿从他沉浸于往事中的零碎言语中,结合自己的脑补慢慢理清了事情的始末。
权儿四这个人,姚绿曾在运动会那天无意中听见两人提到过。那并不是他的本名,不过诨号而已。道上的人都这么叫,久而久之反而没人知道他原来的名字了。据林染说,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光从外表上绝对不会猜到他竟是个势力纵贯八座大城市的黑道头目。初中的时候宁子樾在他手下青睐正盛,虽然年纪小,但由于他自小就在权儿四眼皮底子下长大,身手和临危判断力都没得挑,也并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可奇怪的是,宁子樾似乎从没为此感到高兴或引以为傲,一直都是沉默的做事,处理完又安静离开。
那时还完全是个新人的林染和宁子樾才认识不久,对他没什么过深的了解,只听帮内一些人私下议论过,说宁子樾的父亲宁崝年轻时和权儿四本是过命的交情,后来却在某件事上背叛了他,权儿四差点因此被送进监狱,幸亏在条子那边有熟人才逃过一劫。甫从拘留所出来,他就喊了帮里的人在城里四处追查宁崝的行踪,逮到人后就押到郊外最高的那座山上,当着年仅五岁的宁子樾的面残忍推了下去。而宁子樾的母亲在丈夫死去后立马便和一个外国人远走高飞了,自此宁子樾就成了权儿四名义上的养子,被迫在他手下做事,一直到现在。
其实事情有个说不通的地方。既然心狠手辣至此,权儿四当初为什么不干脆将宁子樾也灭口以绝后患,反而好生养在身边?想不通。而且很奇怪,这个人虽然重用他,看起来却又完全不像是有多喜欢宁子樾的样子。两人相处时死水般沉寂的诡异氛围绝非父子、叔侄或仇人之间的任何一种,权儿四十年来几乎从不过问宁子樾的私人生活,直到他身边添了那道静如春树的纤细身影。林洇。
这个老男人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对林洇兴趣渐浓,以致于三天两头的跑到校门口来堵她。不谙世事的少女觉出不对劲后便慌了神,宁子樾却明白等在她前头的会是什么结局。那个男人并不是真的对这个年龄足以当他女儿的少女有意思,让他真正享受的,不过是折磨宁子樾的乐趣而已。大约杀了宁崝也远远不能解了他遭挚友背叛的心头之恨,他一直留宁子樾在身边,恐怕等的就是父债子偿这一天。痛苦,他要让流淌着那个人血液的孩子饱尝无尽的痛苦。而这痛苦,宁子樾已经习惯了承受。他只是不想,让喜欢的人也被无故牵连。
那年冬天,他向林洇提出了分手。他对她说,对不起,我没办法保护你。为了自己的未来,你还是不要继续在这里念书了,尽早离开这个城市吧。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知道面前这个人是那样深爱着自己,尽管年少时的感情多少会掺了盲目和无知,但从这个人的眼神里,她能感受到,她是被在乎着的。他眸底流转不去的戚色她一览无余,于是她了然。这个人正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她,才能平静的说出“对不起,我没办法保护你”这样薄情的话吧。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舍得他再苦苦挣扎。……她决定出国了。
宁子樾当天没有去机场送她。看见了,只会更难舍。然而都过了飞机起飞的时间,他却接到了林染哭着打来的电话。
林洇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后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这件事给了宁子樾极为沉重的打击,其影响几乎和年幼时父亲的死亡一样犹如灭顶。他无法将自己的责任从这场事故中摘除,巨大的负罪感让他几近崩溃。可他末了也只是安静的参加了少女的葬礼,安静的回到了权儿四手下做事,安静的渐渐疏远了身边所有可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所有人都震惊于他表面的无动于衷,暗地里质骂他无情、冷血的亦大有人在。只有林染知道,那是哀莫大于心死。
宁子樾对权儿四不是不恨,只是更恨自己一些。无能为力。懦弱。退缩。如果那时,没有放开她的手……只可惜,已没有如果。
权儿四一开始还有点担心这个已然生出利齿尖爪的虎崽会对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后来却发现他并无此意。只是他似乎将警惕放松的太早了。半年过后,权儿四再次被条子抓进局里,罪名和当年一致,非法贩毒。不过这一次,举报人是宁子樾。
等权儿四再次凭借过硬的关系被放出来,宁子樾这个人已经人间蒸发了。无论他怎么找,都无法发现他半分踪影。事实上宁子樾确是在举报后便揣上自己多年来攒的积蓄,迅速坐火车离开了这座城市。整整一年,颠沛流离。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无论结局如何,他都不想再知道。
就这样,初中毕业后,有整整一年的时间他都在全国各地居无定所的漂泊。后来重逢后,林染曾问过他处境这么危险为什么还要回来。宁子樾当时只回答了他一句,因为你和她都还在这里。……
“其实现在,宁哥还在被权儿四追杀的途中。上次挟持我的那帮人,还有今天打算爆我头的那个人,都是权儿四的现任手下。当年宁哥本来回来了就没想过苟活,可不知权儿四怎么想的,只时不时的搞点声势,大约就和猫玩弄耗子差不多吧……直到今天也没真刀真枪的找上门过。”
姚绿从头至尾都安静的听着,脑海里不由响起了那天宁子樾说过的话。
“这些年我已经被他玩弄累了。倒不如说……我等自己死的日子等很久了。”
“……我只是不想把更多人牵连进来而已。”
“一个人在美国,我们之间除了钱之外再没有别的话可说。而另一个,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被我害死的。”
究竟要怎样才能将如此沉重的话笑着说出口。
虽然还有疑团没有解开,但姚绿此刻对那些繁杂的细节已经没兴趣了。
他曾经只觉得宁子樾并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却没想过他沉默的背后竟有着如此压抑的过去。直叫人听得窒息。
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让我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你自己呢?你自己又能不能做的到?……
“……就这么把他的事擅自向我和盘托出,没关系吗?”将杯中残余的冰冷液体一饮而尽,姚绿低声道。
林染淡淡一笑,稚气未脱的脸上有种说不清的神色。
“我想,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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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时已是凌晨三点半。
宁子樾挂着一身冷风的味道摸黑探进温暖的室内,白宇泽和谢赭都睡的正香。迄今未眠的疲惫和昏暗的光线使他没有及时发现屋隅尚空着的另一张床铺,悄无声息的径直往洗手间走去,顺手按亮了灯。
外衣也没脱他便拧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扑在脸上。
哗哗的水流像是要冲走这一夜积压过多的沉郁心情,抬头的瞬间他却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与久远回忆中一模一样的幽邃眼眸——
不,那时的眼神远比现在要冷煞得多。
不接近任何人。不相信任何人。表面的波澜不惊下却是无情无畏,背负罪孽而活的挣扎苦痛在磨砺千遍后即便血肉模糊也早已尽数化为麻木。
他火拼起来是不要命的。所以没人能赢他。
“我并没有在活着……所以不惧怕死亡。”
还记得自己曾经面朝天边微昂着头漠睨旭日东升,良久的沉默后背脊轻轻靠上一个人温热的脑袋,被无声环住了。
无论发生什么她都愿意陪着他,可他对她又做了些什么?……
果然在道上混得多了,本质再温良无害的人都能轻易变得残忍。更何况,他本就无药可救。
十八年来看过无数遍的眼睛,这一刻面对起来居然会心悸。
停顿片刻后默然拧了水流,宁子樾将还在滴水的额发随手往后一撩,出了洗手间准备简单收拾下就入睡的时候,忽然听见走廊里隐隐传来某人带着微醺的低转轻呓。
“朱门半掩谁家庭院,我骑白马路过门前。只闻见、一曲琵琶点破艳阳天……待字闺中谁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