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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汗水裹着粉尘,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唯一能看得见的就是笑容,那种,隐隐崇拜着自由的笑容。
快了,就快了,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奋力冲向救援的直升机,把枪林弹雨都抛在脑后,往前奔跑,奔跑,拼尽一切,如同一场生命的豪赌。
然而苏远的脚步,在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吼后停下。
疯狂的兴奋沉淀下来,他转身,看见李逸清死死拉着狄飞的手臂,用尽力气的执拗,可他身侧的狄飞还是慢慢跪倒在地。
狄飞的胸口涌着鲜血,似乎不止一个伤口,那些血瞬间染透了他的囚服,也染透了李逸清的双眼。
苏远从来没见过李逸清那样崩溃的神情,像被绝望吞噬了一样,李逸清高声喊着狄飞的名字。他身边的佣兵想要把他拽走,可是李逸清硬是不肯放开狄飞的手。
苏远想冲过去帮忙,可他被两名佣兵绊住了,他们几乎是架着他前往救援的绳梯。苏远不甘心地扭头:“那是我的兄弟!救救他!你们救救他!”
可是混乱中,谁能顾得上一个将死之人……
狄飞似乎在跟李逸清轻声说话,血沫从他的嘴里涌出来,李逸清给他擦拭着。苏远离他们太远,听不清晰,他只知道,那一刹那,李逸清望着狄飞笑,笑着在哭。
狄飞终究没能上来,苏远坐在直升机里,脑袋里阵阵嗡鸣。
李逸清坐在他的对面,脸上又恢复了一派平静,只是过于平静了,宛如坟冢前的死寂。
轰——
巨大的爆炸声掀起了滔天的烟尘,苏远浑身一震,惊愕地望向直升机外。待到烟幕稍退,入目竟是一大片的废墟。
郁辰的监狱,在围攻中被炸毁。
苏远飞在天上,眼睁睁地看着这里坍塌。
那座关押了他那么久的牢笼,仿佛慢镜头一样,在他瞪大的瞳孔中,轰然倒下。
意识到的时候,苏远发现自己正被两个人按压在座位上。
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那一声呐喊被撕碎在直升机的嘈杂声中。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地方会让自己如此不舍。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悲伤汹涌而来,沉重得让他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的泪水疯了一样滚落,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不是自由了吗?为什么,会这么绝望?
*******
“逸清,那时候阿飞对你说了什么?为什么你在笑呢?”
“他啊,他没有对我说什么,他只是在唱歌。”
“唱歌?”
“嗯,就是那首他最喜欢的歌。哦不,是他最喜欢唱给我听的歌。”
懂不懂爱,哭不哭海……不许哭,不能输了全部……说不出的满足,这一生的颠覆……
懂不懂爱,哭不哭海。还有一句话没说,我把它埋在山谷,沉默开满的旅途,它却陪着我,说了一路。
“那句话,他陪着我,说了一路。”
李逸清轻轻地哼唱,用他最美好的微笑,笑着流泪,以此为奠。
献给他们每一个人,坍塌的世界。
第59章 诸神的黄昏
“郁辰!!!”
废墟之上,郁辰的耳边始终回荡着这一声呼喊。说来讽刺,在监狱坍塌后,在他和慈悲之柱蒙受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后,他却只听见这一声被各种混乱扯碎的呼喊。
他甚至还鬼使神差地抬头去看,用目光去追逐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直到那架搭载着叛逃者的直升机渐渐远去,带着毫无留恋的决然。
……
几日后。监狱废墟几里外的大楼。
手中的牛奶杯已经空了,透明玻璃上留下一层层的白色痕迹。郁辰放下杯子,长舒了一口气,从那种沉闷不堪的记忆里抽回思绪。
提笔在桌子上的文件末尾签上名字,他叫来阮辉,把签署过的文件递给他:“照这个上面的要求处理。”
阮辉低头看了几眼,犹豫道:“真要追缉苏远?老大,他……”被郁辰的目光扫到,阮辉识趣地把即将出口的话换了个说法,“我的意思是,苏远现在应该身在和谐之柱那里吧?我们恐怕不太好动他。”
“不会的,他绝对不会留在和谐之柱那里。”郁辰笃定地说,“把傅李個個交给和谐,借以中止伊藤康夫在核电站内的手脚,这不过是他顺手做的事情,他决不会趁此向和谐邀功。他真正的目的是逃离谛的控制,所以任何与谛有关的事物他都会躲得远远的。只要他逃,我们就能抓住他。”
“老大,他毕竟也曾是我们的同伴,赶尽杀绝的话是不是……”阮辉做着最后的争取。
“你什么时候这么多嘴了?”郁辰皱眉,显得很不耐烦,“他毁了监狱,你亲眼看见的,我们的人死伤那么多,甚至连我们也差点栽在他手上,你还想替他说情?”
阮辉闭嘴了。由于那次突如其来的交火,监狱元气大伤,如今的规模已不如当初的十分之一。死伤囚犯们的统计数据还没有出来,建筑、人力、守备等等也都遭受巨大损失,这一段时间监狱的财务简直捉襟见肘。如果不是郁辰坐镇,从慈悲之柱那里盘剥了一些借款,又把原本另有他用的大楼挪为临时监狱,他们恐怕全都要散伙了。
的确,他没有任何替苏远脱罪的理由。
“行了,你出去吧。”打发了阮辉,郁辰捏捏睛明穴,起身去给自己倒牛奶。
站在窗边一口一口地喝着,窗外偶尔风起,吹来的沙尘模糊了视野中的天空。玻璃上映出他的脸,不知怎么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这张脸黯淡得可怕。
曾经有另一张脸,映在另一扇窗中,短发被风吹得凌乱,一副飞扬跋扈的模样。
郁辰能回想起那段时光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
他强迫苏远跟他一起喝牛奶,他们为了玉佛的问题争论不休,他们像看八卦杂志一样浏览魔方,他们躺在床上,对着整片的星海失眠。
那个人说,你给我的新世界,有我,就不需要我姐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听见这句话时的震撼,那一刹那他几乎想紧紧拥抱眼前的人,把他乱七八糟的脑袋揉进自己的心里。
他没这么做,是因为他的骄傲不允许他示弱,当时他还固执地以为,自己稳坐着这个世界的主宰,他以为苏远不会离开他,他们会有漫长的时间在一起消磨和战斗,他以为苏远是受邀进驻这个世界的客人,所有的自由都由他这个主人掌控。
然而现在郁辰才醒悟,苏远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自由,那份深深吸引他的,也不是苏远作为囚犯的顺从,而是他的挣扎——无论在什么样的处境中,他都在努力挣扎。苏远根本不是什么客人,因为只要他转身离开,这个世界就会在瞬间坍塌。
郁辰认输了。
他动用目前手上所有的力量去找寻苏远,用报复和惩戒的名义来遮掩自己的懊恼,只不过是想要扳回一城,他不能输了全部,至少,要让这个罪魁祸首回到自己身边。
咚咚咚。
“进来。”
莱斯特头上缠着绷带,抱着一大捧档案来到郁辰面前:“狱长,死伤囚犯的资料基本整理好了。”
“嗯,放桌上吧。”
莱斯特完成了任务,没像阮辉那样即刻离开,反倒一屁股坐在郁辰的老板椅上,开始发牢骚:“狱长大人,我强烈要求涨工资发奖金!你看看!你看看我这脑袋!都这样了还要带伤工作,太残忍了吧!”
郁辰回过头来看他,难得嘴角带了点笑:“你是第二个敢向我讨要薪水的不知好歹的家伙。”
那笑容让莱斯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谄笑着说:“嘿,用不着说不知好歹吧,这是人之常情嘛。那第一个不知好歹是谁?”
不等郁辰回答,莱斯特自己接了下去:“不用说,我猜肯定是苏远。”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毕竟“苏远”这个名字现在是个忌讳,搞不好就触了狱长的逆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郁辰瞅了他一眼,倒是没有追究:“是啊,就是他。莱斯特,你有句话说得很对,有苏远在,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我说的吧,他的生活史,就是不断刷新咱们监狱的不可思议事件的记录。”说起这个莱斯特如数家珍,“呐,他是传说中的一月三次郎,刚入狱一个月内就进了三次内审室,第三次还逼得你开枪救人;他对所有牢友都是一副臭屁脸,可还就能神奇而顽强地活着;他调去苦力组惹了那么多事,同时还跟机密处的人周旋耍脾气;他想着办法杀你,到头来反而跟你好上了;他参与暴乱、搞爆炸、越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