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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一直都是应采声的偶像,从小他们一起玩游戏,应采声没有赢过,再怎麽努力,也会被哥哥赢过去。和长辈们招呼寒喧,也是哥哥先开口,应采声看了好几回,才学会说几句。
哥哥从小身边就很多人围绕,说了几句话,所有人都会笑得弯腰,应采声的开口,却会让四周沉默。
应采声一直想成为像哥哥那样的人,但他怎麽样都办不到,只有渐渐地走入自己属於的方向,不再学著哥哥。
因为,他怎麽样都赢不过散发光芒的哥哥。
那样好的哥哥,却和应采声说,你还是有比我好的地方,像是画画,你就是天才,不是吗?
应采声那时低著头很久很久,才说,那是因为我花的时间比你多,因为我没有睡觉,如果哥哥你也画,不出三天就赢我了,你才是真的天才。
哥哥说,但是我不喜欢画画啊。
应采声没有再回话,只在心底说,要是你喜欢,我现在就去自杀。如果连唯一一个靠自己拼死拼活努力到现在的东西,也被哥哥超越,那他活著根本没半点意思。
周遭的人都认为应采声是天才,但应采声从来不觉得,他是努力的天才,他只努力,靠努力达到这样,哥哥才是天才,哥哥才是。
永远永远都在他的前面,而他永远在哥哥的影子底下。
□
崔河是学生辅导中心的实习谘商心理师。
这天,他听了应采声关於自己,和哥哥的事情,很意外地发现,应采声和他想像中不太一样;也是第一次,听见应采声说了这麽多话。
「我想先问问你,在接受这段谈话之前,你填的资料里,想来这边的理由是『我有病』,你为甚麽会这麽觉得?」
「那个啊?我随便写的,我想找你说话。」应采声耸耸肩,眼神飘向一边,语气听来不在乎,手却不自觉挠了挠後颈。
「是这样吗?」崔河觉得应采声没有把话说完。
「你和我哥哥有点像……」应采声十指交叉靠上唇边,手肘叩到桌面,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崔河。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是考虑著说或不说。
崔河吞了吞口水,想起上星期牵住自己的那只手,应采声的手。指头细细长长,没甚麽力量,白白冷冷,柔柔嫩嫩,有点接近女孩子的手,但更为骨感,扣住的时候,指节有一点痛。应采声画工笔画的时候,用的就是那只手。那样细腻,难怪能够把图画得这麽美。
「是指五官吗?还是其他?」
「你们都有光芒。」
应采声说完这句,阖上眼,深呼吸了几下,抬头看了看崔河身後的时钟,才又开口:
「一个小时了,我先离开好了。」
在学校的谘商时间规定,一个星期只有一小时。崔河觉得这个时间对付其他人绰绰有馀,但面对应采声嫌不够,正要进入核心,又打住。下面还有学生,所以也没办法再拖,崔河只得招呼应采声离开。
得找机会问清楚那一句『我有病』的意思才可以。崔河心底暗想。
来到这里的人,多半是要寻求帮助的,虽然应采声嘴上说是来玩玩的,但想必不是那麽一回事。
得帮帮他。
☆、墨山茶(二)
崔河和应采声有同一门课。这堂是水墨专题,应采声每星期从中午就埋著头画,崔河也没看他吃过东西,了不起喝几口茶。
是了,茶。
应采声随身带个水杯,里面要不是水,就是透明茶色液体,崔河判断那是绿茶。昨天应采声到学辅中心时,也带著那个水杯,问他吃过饭吗?他也答没有,怪不得这麽瘦了。
崔河决定多买点东西,看应采声吃不吃,这堂课很自由,只要有画图,老师不会干涉其他行为。
崔河到教室外的时候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他在阶梯上透过玻璃窗看;果不其然,一点十分的课,除了应采声,没有其他人在那。待崔河走到门前,透过微开的门缝,他看见地下室另一头的油画间走来一个人。
夏青。
坦白说,崔河对他还挺感冒的;即便那人画技数一数二地好,但他行事作风常给班上系上添乱。
看他出现,崔河脚步停了。当下崔河怪罪起学校,为何要把油画教室和水墨教室用一条走廊连在一块儿。
夏青走到应采声身旁,看了看画,却说:「很热,干嘛不开冷气?」说著就按了空调,把门关上,不晓得是有心或无意,险些撞了崔河的鼻子。
「忘了。」应采声瞅了夏青一眼,继续给他的草图上墨线。
工笔画的程序很繁琐,通常是在白壁报纸画一次铅笔草稿,接著用代针笔上一次墨线,再盖上蝉翼宣以毛笔勾勒,勾完线染墨色灰阶,最後才叠颜色。
当中要不断重覆的便是染墨和颜色这个步骤,叶子花瓣是一片半片或更细地染,很折磨人,必须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
应采声现在做的,便是第二道代针笔的工,是可以出点错的,於是他看夏青只是愣在那儿,开口问:
「怎麽,你作业画完了?」
「八九成了,等乾就能做最後修饰了。」
应采声哼笑一声:「你可以用吹风机吹啊,二分钟就乾了。」
「去你的,我那是油画,又不是水墨。」
「怎麽,油画不行吗?」
「至少我没干过,看起来很蠢。」
「我常用啊,你意思是我很蠢?」
崔河在门外听著他俩你一来我一往的斗嘴,很是惊讶。应采声就算了,在学辅室和他谈过,明白他不是寡言无情的人,可在外头他似乎还听见夏青的笑声。
他们俩不会有甚麽特殊关系吧?应采声说自己有病,难不成觉得自己是同性恋,所以不正常?不,不对。应采声那样的人,应该不会觉得同性恋是一种病才对。
没多久,里头安静下来了。崔河本以为夏青离开了,却又听见应采声说:「你开玩笑吧?」
这句有点怒意,又有点惊讶,以应采声而言,算很大声。
「班上是很爱迟到没错,但也不能保证这里没别人经过吧。」
「今天不是有创意市集吗?依我看,这堂课有来两个人已经很给面子了,美术系就是这样的地方。」夏青贴到应采声身边,「而且你忍很久了吧?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会答应你这种事?」
他笑声未尽,『碰』的一声,吓了崔河一跳,接著是纸张工具摔落一地的声音。
有听说夏青是同性恋,难不成他想要轻薄应采声?可是夏青成天在画的那个人,不是他的心上人吗?
崔河不敢进去,大概猜到应采声揍了夏青。他移动脚步,探到转角玻璃窗偷看里面的情况。夏青红了半边脸跌坐在地上,应采声扔下了笔,站在位子边上喘气,瞪著夏青。
崔河本以为两人会打起来,或夏青会识相地走人,但事情却远超出他的想像。
夏青笑著,不晓得又说了甚麽,应采声上前抓起他的头发,给了他一巴掌,然後两个,三个,直到夏青嘴角出血,应采声停下,一把推倒他,补了好几脚,当他掐上夏青的脖子时,崔河终於忍不住冲上前喊:
「应采声!」他从後架住应采声,夏青咳了两下坐起来,看著崔河的表情却一点也读不出感激,反而恶狠狠地。
应采声看了崔河一眼,深呼吸後对夏青道:「我说会有人吧。」
夏青一笑:「反正我也不怕别人知道,你自己想办法解释。」
「你反怪到我头上来?」
「这是你的需求,我只是帮你。」
「难道就不是你的了?」
「我们是各取所需,我也不怕你说我的事。」夏青看了崔河一眼,「你可以说给我们的好班代听,他不是谘商师吗?说不定可以治你的……」
「你他妈的闭嘴!你要是想保持关系就少说两句!」
「保持?」夏青拨拨头发站起来,把及肩的黑发扎了马尾,「少了你我也没差。」说完,夏青驼著背,慢慢走回油画教室。
应采声喘著气,头也没回地对崔河说:「放开。」
崔河怕他再追著夏青打而犹豫,直到视线看不见夏青才松手。幸亏应采声只再踹了一下椅子就没有动作。
崔河忖度了半天,才开口问了句怎麽回事。
应采声跌坐在椅子上,两手遮著眼睛。
他说,我有病。
崔河愣了愣,果然,应采声在表单上写的不是玩笑话,不过是甚麽病?这样顺势问是最好的机会,可是这样好吗?又挣扎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开口。
「你愿意说吗?」
「不如说,你愿意听吗?」应采声长叹一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