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仗着有海外学生专门的医保项目,他们在医院很顺利地看完了门诊,吊上了退烧针。可能因为路程是早产儿,家里杂七杂八地补了不少年,真有点小病反而比别人容易有起色,一瓶盐水送进静脉后就只剩下出汗这一个症状了。只可怜了南方,这退烧药到他身上硬成了催烧药,下午时温度直逼39度,结果直接被医院隔离了——近来有种新型流感正来势汹汹,上级规定凡是超过39度的都必须隔离,查明病因才准放人回家。
南方醒来的时候暮色正暗,一看护士们准备转移他的架势就皱起了眉头,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跟着人家走了。路程只见他回头说了句“你别担心,先回去就是了”,然后就转个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病人自己如斯潇洒,路程要是愁眉苦脸未免矫情了点,于是只好一个人回公寓去了,踩着一地洁白的积雪。
那天是路程这辈子第一次下厨房。他动用了一包私藏的清鸡汤汤料,下了一碗宽面条,然后丢了两颗青菜打了两个鸡蛋,小心翼翼装在保温桶里又去了一次医院。南方看到他就自己下了床,从护士手里接过那桶后笑得愈发暖融融,路程忽然有点脸热,隔着玻璃挥挥手就自行撤退了。
其实他递出去之前就看过,那里面的面条烂得都成糊状物了,青菜煮过头了,又蔫又黑……只有两个荷包蛋还能看,颤巍巍的蛋黄飘来荡去,活像一对无辜的鬼眼。平心而论,这要是端给了他自己,他恐怕是吃不下去的。
第二天,小公寓的厨房里再次开了火。路程去买了根货真价实的肉骨头来,炉子上熬过一夜后终于有了点高汤的样子,然后对着留学生论坛上的“简易烹饪”专题研究起来,希望能弄出一碗稍微像样点的面来。流理台就那么大点地方,一会儿泼了汤一会儿掉了筷子,整个被他弄得一塌糊涂。正乱着呢,门铃忽然发出暗哑刺耳的吱吱声,如同垂垂老矣的硕鼠在叫唤,路程火冒三丈冲过去开门——
外面竟然是路衔。
屋里还弥漫着肉汤的暖香,厨房里一团糟,俗世的琐碎似已浸染了路程的生活。但路衔只须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口,那些逝去的、相互扶持着成长的时光便再次淙淙而来,静水流深。
路程与他对视了片刻,慢慢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把门完全推开:“哥,你先进来吧。”
路衔不仅在样貌上酷肖路青,连寡言的个性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食物的味道引得他去看了看厨房,顺手把火关了,用湿布垫着拎起了锅,于是那个责任重大的保温桶便又被装满了。路程立在门边看着,就像回到了当年父母鏖战,只有路衔天天想着一家人还需要吃饭的日子:“……要不那份你先吃吧,我再做新的装进去。”
路衔回头扫他一眼,不为所动:“不用了,我怕吃了折寿。”
——明摆着是路小公子看上了什么人,买好了做好了准备拿了去医院探病的,路衔哪里好意思往自己嘴里送呢。
“那我请你吃饭吧。从纽约飞过来要几个小时?”路程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拿自己的羽绒大衣,接了路衔手里的东西跟他一起关门出去。
谁知路衔走到楼道外就站住了脚,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唯一的弟弟:“小程,我没想到你也有进厨房的一天。”
“……”路程猛地一回头,路衔已经收拾起了感慨的神情,正迎着风把自己的领子竖起来。
“我就是谈完了生意过来看看你,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那个谁……生病的人比较要紧。”路衔站在那儿没动,眼睛里隐约是有点欣慰的笑意:“难得你知道照顾别人了,怎么,谈恋爱了?”
路程踌躇了一下,答道:“现在还没定。”
路衔拿出十足的长兄强调,凑过来拍拍路程的肩:“放心,我不是爸妈,绝不会指望你突然又喜欢女人了。你想找谁就找谁,想安定了带回家给我看看就成……”
话没说完,路程凭着预感恶狠狠瞪他一眼:“你敢说那两字,我就……”
已经来不及了,路衔早就说成了习惯,张口就来:“听话。”
他们之间相差四岁,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小路衔吃力地抱着更小的路程走来走去,一口一个“听话”一直说到他离家上大学。他走的时候路程初三,第一次放假回家时忽然发现自家弟弟开始排斥这两个字了,路衔当时还真心实意地伤感过一回:连路程都长大了,已经学会追求男性的权威意识了。
果然,路程毫不犹豫地怒视了他一会儿,硬邦邦地说道:“你自己找个吃饭的地方先坐下来吧,一会儿打电话告诉我在哪儿。”
风雪方住,兄弟二人分头行路,雪地上很快牵出了两条蜿蜒的足迹。戴着皮手套也挡不住手指冰冷,路程不知不觉把那只保温桶挪到了怀里抱着,脑子里忽地闪过路衔那位未婚妻的形象:嗯,那确实不怎么像个女人。
抛开路程心里的小小成见,梁意并不是令人看不入眼的女人。相反,她走在街上的回头率还是相当高的,因为她终究是个艳若桃李、巧笑倩兮的年轻女人。路程受母亲“荼毒”太久,一向对强势的女性没有什么好感,更不要说这位名校商院学成归来,跟路衔一样准备接手家族生意的未来大嫂。
她和路衔订婚很早,就是路衔大学毕业后的夏天,仪式之后两家控股的股票都开出了一波小阳线,年终分红也上了一个台阶。两个人既然人生轨迹相似,那人生观世界观也都相差无几,订婚后一致认为婚礼不急着办,等哪家出了点问题需要正面新闻襄助的时候再提也不迟。他们长期保持着一周见一次面的约会频率,这几年相处下来感情也确实挺稳定。所谓商场中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那也要高枕无忧之后才有心思去玩儿这些,眼下正是奋斗的黄金时期,彼此之间不需要全心信任也可以确保无虞。
这阵子梁家在美国也有生意要做,准备期间梁意跟路衔一样,都忙得不可开交。于是她安排赴美时间时特地提前了几天,以便在纽约与路衔会面,顺便抽出一天来陪他看望路程。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路程会为了别人下厨房?”
路衔笑了笑,望向店外抖抖索索的行人:“嗯,我确定。”
梁意又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你还记得么,我们订婚的时候,我家那个远房妹妹对他特别有意思,后来他居然毫不客气把她甩开,说什么‘对不起,我有洁癖’……”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大家那一阵哄堂大笑,后来我那小妹妹再也不到家里来了。”数年亲厚,梁意谈起路程的时候还真有点长姐如母的意思:“诶,你说路程喜欢的会是什么人,是不是个消毒水瓶子?”
路衔忽然站起身来,顺便点了点未婚妻的额头,低声道“人来了,别瞎说”,然后抬手示意了一下,把尚在店门口张望的路程引了过来。
梁意笑吟吟地看他坐下,张口就问:“人看完了?怎么样了?”
“不是那个什么IV流感,留院查看到体温正常就可以出院了。嫂子,这真还八字没一撇……”
路衔在桌下碰了碰自家八婆的膝盖,一边递菜单给路程,一边就说起了正事:“这次我们商量好一起过来,是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件事就是梁意怀孕,我们要结婚了。”
路程抿了一口开胃酒,略点点头表示恭贺,然后接口道:“那第二件事肯定就是爷爷又要修改遗嘱了,他们派你来通知我回去。”
“……是啊,这事一点悬念都没有。这次你打算去还是不去?”
虽说路氏的权力转让早已完成,连路青都在逐步让路衔担当大任了,可名义上的董事长还是路程的爷爷。老人家上一次修改遗嘱的时候是路霓怀孕生子时,额外多拨了一份给路霓的孩子。这个长女自幼养在祖父母膝下,见父亲的机会都少,更不要说后来自己又成了家移民国外的生母了。因而财产分割上稍微优待她一些是应该的,家里人一概都没有异议。
那一次的改动不算大,路程正读着高三住在学校里,借口学业繁忙就没有去。其实只要不涉及到他的那部分,不去也不过就是错过一次家庭聚会的意思。路程终归还是没有自立门户的小儿子,回家的机会实在多得很,少一回估计也没什么。
路衔既然亲自携梁意一起来了,路程就多问了这么一句:“我不回去要紧吗?”
“不要紧。反正有我在,万一有事打电话告诉你就是了。”
路程乐得省事,自此揭过此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