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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不正常,无论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我没法控制自己的生活,一切都必须以电脑里那些文档的进展为重,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我知道你很好,但你值得比我更好的人跟你在一起,明白么。”
“首先,你没有理由替我做决定,我才最清楚我想要什么;其次,我不会妨碍你一切以写作为重;然后,我还想问一问你,你知道你想要什么吗?”
上回明说过那专栏的事情之后,南方曾借用过他的电脑。正事做完了,南方回过头来问他“能不能看”,路程见鼠标顿在他平日里存小说的文件夹图标上,竟神使鬼差地点了头。傲慢如他,似乎也不得不接受南方与他的平等地位:文人固然相轻,但渴望被理解的本质还是在的。知己难求,放着这么一个能够读懂他的人在身边,路程于不知不觉中打消了大半的戒心。
路程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我不知道。我能顾得上的事情其实很少,只想把眼下的东西写好而已。”
“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写下去,如果我是你,我会考虑什么样的环境才是最适合写作的。你需要衣食无忧,需要稳定的工作和生活,或许,还应该有一个不会让你烦心的爱人。”
路程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不会让我烦心的……爱人?”
“你写什么就会变成什么样,隔几个月就要把自己推翻重塑一遍,难道你不怕丧失自我吗?这个真正的、作为内核的你,应该有一个人替你妥善保管,顺便照料你的生活。”
路程从小是个古怪的孩子,自动笔之日起就开始有人说他天才,但他自己并不觉得。说得多了,渐渐也就有一种特殊的责任感,似乎不极尽这份天赋就对不起自己。日复一日,他自己最看重天分,家里也尽可能地让他自由发展,大家都忽视了除天分之外的这个人:活生生的,实际上有点笨拙的,成天把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路程。
他为了寻找灵感或者把握人物性格,常常去尝试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甚至逼着自己去体验陌生的事物;他不善于与人交流,只喜欢暗暗地观察和分析,最后凡是说他聪明的人都不愿意亲近他;他对于生活的念头大多数都放弃了,自己也认为自己不太正常,潜意识里想把所有人统统推开,不想把这份乌烟瘴气强加给别人……
没有谁真的关心过他。连亲人们都不再记得,那件名为天分的外衣之下,还有一个叫“路程”的人。
他也会烦躁,也会失落,也会对身边的人动心,萌生莫名其妙的独占欲。
事实上,听完南方的意思之后,路程立刻被这番回忆狠狠地噎住了。两人毕竟才认识了几个月,南方哪里知道他已经掉进过往里去了,自顾自只是往下说:“我对你有私心,我承认,但我真的为你想过。你的性格既然如此,根本就不适合有什么感情困扰。我可以一直陪着你,真的,我不会要求你如何重视我。对你来说,稳定的心理状态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我也跟你一样,真心希望你的写作一帆风顺。”
路程脑子里嗡嗡作响,好似被南方捅了马蜂窝一般喧嚣,很快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行了,别说了!你……你怎么能把这种事说得这么振振有词,这是可以按常理分析的吗?!”
南方平和地抬头望他,满眼诚恳之色:“每个人都会遇见自己喜欢的人,总不能因为你没这个打算,我就甘心放弃你吧。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为什么不能用常理分析?”
倒霉的路程,三分钟内被噎了两次,这回连反驳回去的意气都没有了。南方与他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就在心底叹起气来,估摸着自己是逼得太紧了。路程心里只有他的小说,极少考虑个人问题,更不要说如此错综复杂的感情问题。
“你先想想吧,我等你的答复。天也晚了,我们一起回去?还是你晚上另有安排?”
路程用力甩了甩头,看上去仍然有些迷惑:“……没有,我们回去吧。”
他伸出手来,南方便自然而然撑了一把,起身后与他并肩而行。
圣诞假期将至,寒冷的空气里全是张牙舞爪的冬意凛冽,行人个个瑟缩在厚衣服里,俱是一副哆哆嗦嗦的可怜相。路程打量了南方一会儿,突然低声问他:“你冷吗?”
这样的室外气温,人只要开口就全是白气,南方温和的面容因此也模糊起来:“还好……我要是说不冷,你能相信么。”
“你昨晚翻箱倒柜的,是不是冻醒了,找衣服往被子上压?”
南方努力把羽绒服的领子又往上拉了几下:“当然是啊,实在不行还有椅子可以往上加重量,总能熬过去的。”
路程低着头苦笑:“我们今晚把那取暖器拆下来看看吧。我昨晚把所有毛衣大衣都盖在身上,后半夜还是冻醒了。”
想起昔年冬季的温暖,路程顿时产生了“钱真是好东西”的感慨。路家的惯例,凡是读大学期间家里都不负责提供经济来源,除了学费就一分钱都没有了。就凭路程本人那点积蓄,勉强只能付得起合租那间公寓的钱,剩下的生活费用都要靠奖学金和稿费来支持。
南方家里则是只有付学费的经济实力,大致情况也跟路程差不多,貌似光鲜的大学生活实际清苦得很。
两个从小立志要学文科的人只好讨论起取暖器如何拆卸来,你一言我一语,路灯下被斜拉的身影也渐渐远了。
天际已沉黯,唯独一抹色泽浓烈的夕阳犹在天边,洒然一挥,画意已现。路程仰起头多看了几眼,注意力立即被南方又引了回去。
恍惚的念头一晃而过:那残霞过于恣意的姿态,真不知燃烧的是谁的心血。
第三章
经历了周末南方卧床不起的风波之后,这栋房子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又过了几天,沈洛在某种程度上成功地证明了自己,证明他可以跟路程维持一种爆炸极限附近的平衡状态,让他和路程都能把手上的事情顺顺当当做下去。一个寻常的周一,沈洛一早过去上班,在山脚下似乎正看见南方的座驾打弯开走,车速比往常快了不少,乍一眼便知风风火火。
还是这个时间,路程当然还是在吃他的早餐。白亮的瓷碟子里放着简易三明治,路程手里拿了一块,原本一切为二的方片面包便剩了一个三角形在那儿:面包的切口极其规整,绝不像新手的刀工。
沈洛点头谢过路程推来的碟子,开动前四下张望了一番,找不到神情慈和的老妇人便疑惑着望向路程:“俞夫人呢?”
“请假。”
沈洛惊讶地看着馅料丰盛的三明治,忍不住掀开最上面一片面包,仔细观察那火候刚好呈现出半流质的煎蛋:“那这是……”
“我做的。”
沈洛差点拿不住杯子:“……你?你做的?”
路程咽下热牛奶的动作顿了顿,抬眼就露出某种饶有兴味的笑意:“看来你对我的成见确实很多。我在你的预想中就应该喜怒无常、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有什么?不妨一并说出来。”
“我没有……这么想过……”
路程摇摇头,面容平静:“如果觉得这样的成见不恰当,那么改一改就好,何必不承认。我不知道你对作家的定义是什么,但于我而言,我希望它只是职业。不要指望任何职业可以让你脱离世俗生活,无论你往后会不会走我这条路,我给你的建议都是一样。”
谁会真的醉心那些文案工作,路程的只言片语才是沈洛接受这份工作的意义所在:“你写得很好,什么都栩栩如生,所以我才默认你平日里心无旁骛。”
“对,我确实心无旁骛。”路程若有所思地看着茶壶,流线型的壶壁映出一线暖金色的日光:“但这并非我的成功。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是我的悲哀。”
出于直觉,或是其它的更为玄妙的危机意识,沈洛忽而问道:“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这些?”
路程瞥了他一眼,貌似严厉,实质上却显得空洞无谓:“本来这个话题也没必要讳莫如深,不过是我对工作的看法。沈洛,我再说一遍,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在注意别人的情绪上。只要你在工作,我也好,南方也好,对你来说跟桌椅窗户没有任何区别,请你保证你的效率。”
说罢,竟头也不回地进书房去了,甩下沈洛一个人在桌边味同嚼蜡。
教训沈洛并未给路程带来哪怕一星半点的愉快,相反的,话说多了会让他更加烦闷。早上刚睁眼就开始构思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