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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治平道:“一样的,我相信我党的领袖身边,怕也有‘党国’的人。”胡宪贞寒声道:“如果我还在南京,还在密查组,我会亲手把你揪出来,处决你。”张治平闻言只是一笑:“可是张某却希望能与胡将军并肩共事。”
“你觉得我会因为蒋介石一道暗杀令,就会逃到西南投共,好保住自己这条命?”胡宪贞嗤地一笑,“张先生,国民党的人,也并非皆是怕死失节之辈。”张治平微笑道:“我自然知道胡将军不怕死,只怕不能死得其所。”
胡宪贞冷然瞧着他。张治平道:“近来东北的形势,想必胡将军也看到了,关东军早已蠢蠢欲动,蒋介石却纠缠于内战,张少帅公私两难,皆是一味推诿妥协,可是这场战事,已经不会远了。”他默叹了一声,续道:“中日开战,必然一场恶仗。大敌当前,军人皆当奔赴战场,抵御外辱;请问胡将军是愿意为保国卫家而战,还是因内部倾轧而死?”
“所以,张先生就苦心要教胡某弃暗投明?”
张治平笑着一摇头:“胡将军,我只是希望您能到西南,不毁灭于蒋之手,届时为抗敌救亡出一份力。至于您的信仰,任何人任何组织,都不会勉强您背叛。您所信仰的‘三民主义’,和我们信仰的马列真理,并非不能求同存异。”胡宪贞并不说话,张治平又道:“我还相信,胡将军,国民党中并不乏像您这样的坚定信仰者。虽然现在还是内战,但在日本这个共同的敌人前,国共两党迟早还要再次携手合作——在国家和民族之前,所有中国人的信念都应当是一致的。”
“我是以一个中国人的名义,真心希望胡将军去西南。希望危难之际,胡将军这样的军人能献身于我们的国家,而不仅仅是某个党派。”
胡宪贞沉默了良久,忽而沉沉吐出口气,问道:“为什么?安排我走,你自己要冒很大的风险。”张治平轻轻笑了笑:“国难思良将。这是我们的国家最需要军人的时候,而我不是。如果用我的危险换取胡将军的安全,我觉得很值得。”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低声又道:“还是一点就是……她喜欢你。”
祝载圳推门走进这间俄国人开的茶室。幽暗宁静的屋子里,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角落里那人见他进来,便缓滞地站起身子,轻轻唤了声:“祝君。”
他走过去,点点头道:“佐藤夫人,久违了。”清子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眉目低声道:“非常抱歉,打扰您了。”她头发拢在脑后束成髻,身上穿了件黑色的西式风衣,若不是举止间那套标准的日式礼节,看起来真像个寻常的中国妇人。只是脸上略有点浮肿,衣下的小腹已明显隆起了。
祝载圳往她身上瞭了一霎,便抬手道:“佐藤夫人快请坐。”他自顾坐下,略微一顿,问道:“请问今天约在下出来,有什么事么?”
“祝君,我……”她微微张开口唇,却是欲言又止,细白的牙齿咬在下唇上。祝载圳等了她片刻,眼见她神色愈加凄惶不安,竟莫名觉得有些心烦,便起身道:“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告辞了。”
“祝君!”她猛然叫住了他。祝载圳回脸一看,只见她脸色煞白,眼底隐隐抑着一点泪。她仰着脸定定望着他,吐出的字句低颤地几难听辨:“明天,明天军部就要行动了……目标就是,是北大营。”
他猛地转过身:“你说什么?——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清子只是继续颤声道:“……他们早就从东京运来了重型攻城炮,已经全部对准了北大营……这个计划两个月前就已订好了……”
“我是听见他跟板垣总参谋的通话——他们说时间要提前了,就在明天……”
这是真的。祝载圳心里轰然一响,已断定她说得大致真实。他脸色蓦地阴沉下去,眼底冷光闪了闪,便转身就往外走。
“祝君,祝君!”清子忽而其实伸手拉住了他手臂,急声问道:“你要去哪儿?——你干什么去?”她扯得这般紧,他到底不能硬生生推开她,只得止住脚步,低沉说道:“请放开。职责所在,我必须马上回去。”
“求你不要去,我求你。”她双手紧紧拉着他,眼底强抑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我来告诉你,就是求你,明天千万不要去北大营……”
“祝君,不打仗好么?我求你了……我不能看到你和他,和我们打仗……祝君!”
“难道是我们要打仗的!”他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压着声音怒喝道:“你的丈夫,他们那些人,来到中国的土地上,杀了我们的父母兄弟,侮辱我们的姊妹妻子,还说什么要我们不打仗!”
她被甩得一个踉跄扑倒在椅上,手抚小腹慢慢坐下,喘息着缓了好一会儿,脸色仍是纸样的惨白。祝载圳迟疑了下,到底没有上前扶她,只能放缓了口吻道:“对不起。”略微顿了顿,又道:“你要知道,不是我们选择了这场战争。”
“可我不能看着祝君——我不能……”她痛苦地摇摇头,肆虐的眼泪霎时淌了满脸,“我们曾经是亲人啊——祝君忘了父亲么?他那样喜欢祝君…………”
“老师的恩德我会永远记得。但那是个人的事。”他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决到几近冷漠的起步:“明天的战争,却是两个国家的事。佐藤也罢,我也罢,都必须尽军人的责任。你也必须理解。”
“可是祝君,”隔着一层汹涌的眼泪,他落在自己眼底的影像模糊而破碎,一如分别后的无数梦境里的情景,始终让她看不清楚:“可是,我喜欢你啊。”
深埋心底的这一句,终于是在诀别之际说了出来。只是错过了光影,失去了机缘,在一片山雨欲来中如此单薄软弱,一出口便注定灰飞烟灭。
祝载圳默了默,便道:“那么请你忘记我。”他站在她身前,深深看着她,目光最终落在她的腰腹上,竟微薄地笑了笑:“……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了,不必再和我的儿子打仗。”
她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他疾步走了出去,终于隐没在街头熙攘的人群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和意识,耳边却始终清晰地回响着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她的国家的语言,温柔的,低沉的,听来一如当年每每在樱花树下与她平静道别。
只是这次说的,却不是“再见”。若是化作汉语,应当是——“永诀”。
在那些回不去的年少岁月里,青春正茂,岁月静好。或许他并不曾如何爱过她,但大抵也动过一点真心。如若当年他真肯带她回国,娶她,生儿育女,患难与共,天长地久未必不能成为一对真心恩爱的夫妻。然而到了如今,国是敌对,家已两立,曾经的咫尺之距,到底成了不共戴天。
于是还能说什么呢?唯有忘记。唯有永诀。
她极是仔细地拭干了脸上的残泪,缓缓推开了门。
佐藤赫然坐在厅中,一双眼正直盯盯看着她。清子看得心头一悸,连忙强笑道:“您回来了?”
佐藤眼色沉沉地盯着她看了移时,开口问道:“你干什么去了?”
“去百货商店了——想看看孩子出世要用的东西。”她避开他的眼睛,低下头吃力地鞠了一躬:“十分抱歉,回来得迟了,没能迎候您回家。”
他垂下目光,沉默了一刻,忽然道:“井上大尉回来了。”“这么快?”清子怔了怔,不由问道:“井上君这次回国,不是要和未婚妻完婚的么?不过是几天前的事啊。”
佐藤冷冷道:“因为他的妻子已经死了。”清子惊道:“这怎么会?千代子——她那么年轻健康,来满洲前我才见过她……”
“她是自杀的!”佐藤蓦地一声低喝打断了她,“为了让井上安心赴战,她趁着丈夫熟睡,割喉而死。她留下遗书,表明为帝国圣战之胜利,宁愿以死激励丈夫英勇征战!”
“天皇已经将井上夫人封为‘昭和之烈女’。她才是真正的帝国军人的妻子!”
他豁然站起身来,阴沉地逼视着她,语气如刀刃般冰冷:“而清子,你呢?——你又是怎么做军人的妻子的?!”
她畏惧地望着忽然间暴怒起来的丈夫,微微后退了两步,脚下一软便摔坐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