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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下文件,转过身子搂住了他,和他脸贴脸地相对躺着。彼此呼出的温热气息交缠在一处,映着旁边那缕柔黄色的灯光,共同织成了一个缱绻温存的茧。
“有件事儿得和你商量。”林迁迟疑了下,方才开口道:“流云走了,我要再老不回去……”祝载圳打断他的话:“不成。”他语气温和,意思却是不容质疑:“你不能回去,不安全。”林迁一笑道:“那事儿不是早过了?再说我还能在这里窝一辈子?”
“就窝一辈子怎么了?”祝载圳伸手抚上他的脸,手指缓缓划过他的眉峰鼻梁:“不缺你吃,不缺你穿……我又不是养不起你。”林迁微笑道:“是,祝旅长养得起,十个八个都养得起。要不然干脆把整个班子都养着?”
“那不行,媳妇儿只能养一个。”他手指落到他嘴唇上,轻轻地按捻着:“再说还没娶过门呢,哪能把你娘家人都养着。”
林迁好气又好笑道:“快别胡说了!和你说正事呢。”祝载圳也收敛起满眼的调情促狭气,正色道:“这两天形势紧张,楚流云如果真跟程云逸投共,庆云班你还是不去的好。”他并没把话真正说透,林迁却也非一窍不通:奉系一派与中'共宿怨颇深,当年李大钊便是被张大帅下令绞杀,如今张学良又宣布听命南京中央,在对待“赤化分子”这一节上,自然不会纵容同情。如果自己真因楚流云的缘故被牵涉进去,祝载圳的立场怕就有点为难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眼下处境之荒唐:一头是他的亲人,一头是他的爱人,他们中间只隔着一个自己,却是走在完全敌对的两条路上。
两个都是他最亲近的人。都是一样的——中国人。
他在黑暗里睁着双眼,耳边是那人沉静轻长得呼吸,面前却是一片沉寂的黑暗,只看得心底也越加昏懵起来。他摸到祝载圳的手,轻轻地握住,低声说道:“可那些人……我不能不管他们。”
他半天没有回答,似乎已经睡着了。就在林迁也要放弃等待的时候,才听见他说:“……以后我陪着你去。”
这话说得极是平淡,像是平时入眠前那句“睡吧”一般寻常。然而林迁听着耳里,却觉得如同一股热泉灌进腔子里,瞬间一颗心温得发酸,甜到发苦。
他知道,这个人是把一切他能做的,能给的,不论是应不应该的,都给了他了。
45
45、第 45 章 。。。
许是一个月未上台的缘故,“林仙郎”三个字的水牌一打出,当晚庆云社的戏园子里又是爆满。外间局势是一天坏似一天,此时再听这出“良辰美景”,反而更有种自欺欺人的投入,又或许是正因明知好景不长,眼下更是要奔命似的抓住每一点快乐,因此端的是台上啼笑,台下颠倒,同演了一出忘情痴迷戏。而祝载圳倚在二楼包厢的围栏上,眼望着楼下这喧然众生相,一时竟有点物伤其类:说到底,自己近来对那人的百般迁就,无非也是同样的缘故——时日无多,生怕来不及。
一时台上戏到了结尾,才子佳人携手同归。座下叫好声一片,热闹又世俗的,竟惹得祝载圳也不由得笑了一笑。然而这丝浅笑才现,便僵在了唇边,带上了一层戒备的寒意。
对面包厢里有个巴掌声固执地响着,循着单调又冷硬的节奏,一下一下的,在一片欢烈的喝彩鼓掌声中尤为突兀。祝载圳冷冷望着那个半隐在暗影里的人,绷紧了嘴角,不语不动;倒是后者先停下手,对着他微微一笑:“祝君,久违了。”
“……同学七年,以为祝君已被锤炼成了纯粹的铁血军人,想不到回到满洲才不久,祝君就也和他们一样,喜欢听着这种声音,”他走到祝载圳面前,低促地笑笑:“醉生梦死。”
祝载圳依然坐在椅子上,冷然瞥着他:“那么佐藤参谋来这里,又是为什么?”“为了看清全部的满洲。你们中国的兵家不是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佐藤往楼下瞭了一眼,悠然道:“我们大和民族也有句老话,‘欲要征服,必先要了解’。”
祝载圳只是冷嗤了一声。佐藤又道:“不过确实很美,虽然是唱着颓废的靡靡之音,但是很美。我想中国的味道,就是这样吧?”说罢转眼看向他,低促一笑:“唱的人也很美,怪不得祝旅长会喜欢。”
祝载圳豁然站了起来,冲上去一把揪住佐藤的领口:“我就说一遍,”他眼睛直压在他脸上,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你要是敢对他干什么,我就杀了你。”
“祝君是真的忘了,当年老师的教导。”佐藤却面不改色,近乎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战略之第一要诀,‘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对手’。祝君,你要输了。”
祝载圳冷冷逼视着他移时,忽然一甩手把人推开,脸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寡淡冷静:“佐藤参谋不必故弄玄虚。我有的弱点,你也有。你能干的,我也都能。”
“哦?祝君是在说清子?”佐藤凉笑道:“如果老师和清子听到这句话,不知是何感想?”
祝载圳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佐藤似是怅然叹了口气,又道:“祝君,你否认不了的,你和我们之间,并非只是为敌。”他转眼注视着他,低声道:“祝君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敌手。其实你我也未必一定要敌对……”
祝载圳打断他道:“上次我已经说过,祝某当不了家贼国奸。”佐藤点头道:“我理解祝君的立场。可是如果整个东北都能和关东军协商合作的话……”祝载圳断然道:“那是做梦!”
“各退一步,平息事端,对大家都有好处。”佐藤双眼紧盯着他,慢慢道:“听说贵军已经成立了关于中村事件的调查组,我方也在尽力配合,平息军中官兵对贵方的不满情绪。或者通过这次事件的和平解决,双方都能达成一点信任,以后就东北的治安与经济,能更好得合作。”
“东北的治安与经济?合作?”祝载圳冷笑道:“那么贵国东京的治安和经济,贵军愿不愿和我军合作?——除非关东军全部撤出东北,不然就不会有什么‘合作’的余地。”
佐藤挑了挑眉头,轻笑道:“这就是祝旅长太没有诚意了。我相信贵国的蒋主席,甚至张少帅,都不会这么‘不留余地’。哦,对了,就在昨天,我军宪兵队就刚刚帮了贵方一个忙。”他缓缓走近祝载圳身前,阴冷笑道:“一伙‘赤化分子’要从奉天窜逃,贵军疏忽,还是我军勉为其难,替贵方将他们逮捕处决了……一共十三个,一个也没漏网。其中有一个,”他转眼向门外瞥了一霎,声音却微微提高了:“姓楚,也是唱戏的。想来祝旅长不陌生吧?”
祝载圳没有理他,只是定定看着门外那个人——他才刚刚走到包厢前,却显是听见了佐藤的最后几句话,清削的身形微微晃了晃,便一动不动地僵死在原地了。
“因此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我们还是有合作的余地。”佐藤面露得色地拍了拍他肩头,“告辞了,祝君。后会有期。”
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门上半吊的竹帘子给打得一晃晃的,林迁惨白的脸色也被击碎在地,仿佛一段僵冷死寂的炉灰。
“这事我并不知情。”
“我知道。”
“关东军的一切行动,都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我知道。”
“……”
卧室里没开灯,室内一片昏暗,只有透窗而过的几缕凄白月色落在床前,隐约勾勒出床上的人影。祝载圳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低声说出这两句后,便陷入了彻底的沉默。事已至此,宽慰的话是再说不出来了的,而若再继续解释,简直是刻意撇清责任了。自己是再也无话可说,可对方的持续静默却让他不安并不甘——哪怕他指责痛骂他一场都好,至少还是愿意和他诉说的态度;然而两天以来,林迁始终只是空落落地沉默着,几乎不曾再看他一眼,如同彻底把自己从他身边隔绝开了——仿佛就此绝了望,不再亲近,不再信任。
其实林迁倒真没一点怨恨的意思。当初程云逸本就是他放的,凭祝载圳的为人和对自己的感情,也绝不会为难楚流云,更不可能假关东军之手。他知道这事上祝载圳没有任何责任,他怨的不是他,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