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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小姐,这不是玩笑事。”胡宪贞敛起脸上笑意,头一回在她跟前这般一本正经:“张少帅把令兄‘关’在张府半个月,可是一片保全苦心。既然少帅都如此,凡事小心为好。”
瑾菡一言不发,瞥了他一眼,自顾往前走。胡宪贞也一如既往地跟着。这般一男一女前驱后随的,招摇过市,未免引人回首侧目,浮想联翩。瑾菡到底先忍不住,蓦地回转身,压低声音怒道:“胡将军,您到底要怎么着?”
“不怎么着。”他走到不远处的车前打开门,强忍笑意道:“确保祝小姐平安回府,在令兄跟前交待得过去,在下就算完差了。”
瑾菡望了他一霎,便走过去上车坐下,一眼不瞧他,径直发话施令道:“去城北罗士圈。”
胡宪贞瞧着她一笑:“遵命,大小姐。”
所谓罗士圈,乃是浑河大坝外的泄洪洼地,早先是前清朝廷运粮养马的地方,自浑河码头日渐兴盛之后,此处便成了船夫走卒乃至暗娼黑帮聚集地,真正鱼龙混杂。祝家大小姐乍说要来这地方,胡宪贞倒丝毫没表现出吃惊,只是在那间木板房前停下车,冷不丁来了句:“那个唱戏的,又跑到这儿了?”
瑾菡不觉吃惊地看着他:这人似乎什么都猜得到,自己在他眼中简直是一睹无余的了。胡宪贞却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他可是在军委会密查组(军统前身)待过两年多,看破她这点心思不费吹灰之力。而之所以非要说出来,非是炫耀,而是因为他发觉,自己真是顶喜欢看她那点又似恼怒又似惊疑的神气。
他给她打开车门:“祝小姐请,我在这里候着。”瑾菡看他一眼,才下车走出两步,就听见他又轻轻来了句:“大小姐?”
她回身一看,胡宪贞正斜倚在车门上,瞧着她微微含笑道:“……有事儿可记得叫在下一声。”
每次看到白孟秋,祝瑾菡都不敢直视那张残破的脸,倒不独为那面容太怵目惊心,更因它和江明云疯狂凄厉的哭喊一样,如此狰狞地提示着祝家的恶与债,每每都教人心慌不安。
而她所能做的,也只能是沉默着将一个沉甸甸的纸封放到桌上。明知于事无补。
“多谢祝小姐。”没了鼻音的声线听来尖促刺耳,搀着一丝丝怪异的哨音。难以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九岁便唱红了半个西安城,一把清湛婉柔的嗓子曾比女儿红还醉人。
她仍是没说话。白孟秋停了一霎,又道:“她,最近还好?”瑾菡回避着他的眼光,低声道:“很好。人比之前胖了些。”白孟秋便也静了,低头看着窗边落了一地的梧桐树影。瑾菡沉默了一会儿,便道:“白先生既然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依我看……不如离开奉天吧。”
白孟秋蓦地抬眼望着她。瑾菡继续道:“白先生不是说过想回西安去?我可以安排,这几天就能走。”
“让我走?”白孟秋冷冷一笑:“有祝旅长在,我还敢走出这个门么?”瑾菡略一默,道:“这几日家兄不在,白先生不必顾虑。”
“祝小姐,祝小姐!”他愣了愣,猛地站起来,直扑到瑾菡跟前:“你教我见见她——不,我得带她一起走!”
他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她,迸出几星焦炽的白光来。瑾菡只触了一眼,便别过脸不敢再看:“不行,这不行。”
“求求你,她留在祝家,早晚也是个死……你们就放了她吧,让我带她走——感恩不尽了!”
他死死扯着她的旗袍下摆,尖涩的声音像把刮在老木头上的刀。她从没见过这般绝望又迫切的人——像遍体鳞伤的兽,只剩了半条命,才看见一线生机,却要还固执地带那个人走。
她心底一刺,挣脱开那人的手,冷冷道:“白先生,那绝不可能。明天我就会教人安排您离开。”
说完转身撂下他就往门外走。此时这个残酷姿态,看来倒真与祝家父兄无异。
白孟秋猛然跳起来,扑到门口堵住去路,一把将她推向墙角,紧跟着抓起桌上瓷碗磕碎,蓦地直逼到她颈子上。
瑾菡踉跄退了两步,后背便抵上了墙,立时惊怒道:“你要干什么?!”
几乎听到她声音的同时,胡宪贞便拔出了枪,一闪身冲进那间小屋中。白孟秋挟着她背墙而立,尖利的碎瓷片在纤白的脖颈上已勒出道血印子。
胡宪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头,冷然道:“快放了她,别叫我说第二回。”
白孟秋惨然笑着,残陋面目越发扭曲可怖:“不就是一条命么?——不一样都是一条命么!”他捏着瓷片的手用力一逼,凄厉叫道:“你开枪呐!这回干脆杀了我,好歹有个姓祝的陪葬!”
一丝浅红化在白瓷片上,映得她的脸色更是惨淡。胡宪贞按在扳机的手指收紧了。若是在战场,他会一枪击出,绝无犹豫。
他缓缓放下持枪的手:“说,你要怎么样。”
“我要见她,我要带她走!”他声音打着颤,箍在她肩头的手臂却更绞紧了:“你去带她来——两个钟头内,你把她带来!”
胡宪贞道:“我不是祝家人,没法带人出来。你得先放了祝小姐,我们才能把她给你弄来。”白孟秋冷眼看着他,不说话。胡宪贞放缓口气,又道:“你要是不信,就跟我们一起去。”
“我不去!那个地狱——我再不会去!”白孟秋猛地嘶喊了一句,伸手扼紧了瑾菡的脖子,她立时被迫得咳呛起来:“你快点儿把人带来……快点!”
“好,我去把人带来。”胡宪贞死死盯着他,阴沉道:“我回来之前,你再伤她一指头,我就先杀了你女人,再杀你。”
他紧盯着白孟秋,半抬起握枪的手,手指一紧,桌上茶杯应声而碎。
他风驰电掣地赶往祝家,一分钟都不得延误。吴管家与祝载圳的侍卫长都不在,家里伺候的几个佣人老妈子全不识得他,乍见人冲进来,遭了土匪般惊恐仓惶,恨只恨一向惧怕的大少爷没在家。胡宪贞也无暇解释分辩,索性真当了回胡子,逼着柳妈带自己去了顶楼那间房,拽起床上那个枯柴似的女人,硬拖进车里便走。一路上江明云依旧又哭又闹,他反手抽了她一耳光,喝声道:“跟我去见白孟秋!”江明云便怔怔看着他,呆坐一旁,不声不动了。
直到那间小屋前,他拽着江明云下了车,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瑾菡正坐在桌旁,白孟秋站在她身后,手里的利器已换成了一把匕首。眼见江明云进来了,他眼光霍的一抖,颤声唤了句:“小云……小云!”
江明云只是怔然站在当地,等看清了眼前人的面目,忽而惊叫了一声,浑身都开始发抖。
胡宪贞一把揪住女人枯瘦的肩膀,持枪指定她太阳穴,严冷道:“你放开她!”
白孟秋着了魔怔了一般,两眼定定看着江明云;胡宪贞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如梦初醒般把瑾菡扯起来:“你先放……你放下枪,我保证不会伤了祝小姐。”
胡宪贞看了看瑾菡,手一挥将江明云推了过去,枪口仍指着她后心:“少罗嗦!快放人!”
江明云脚下一绊,踉跄向前几步,正跌到白孟秋跟前。他慌忙松开瑾菡,扑过去伸手扶住她。胡宪贞两步上前,一把将瑾菡拉起来挡在背后,冰冷的枪口便直指向白孟秋的额头。
他冷冷道:“你这就是作死——”
“别!别开枪!”身后瑾菡忽然拉住他手臂:“你放了他们……”
白孟秋对这一切却浑似不觉,只是合臂抱住了江明云,口中喃喃道:“……小云你吃苦了,小云,我带你走,我带你回家去——”他伸出一只手抚上她脸庞,江明云却被火烫了似的尖叫一声,拼命捶打着,竭力挣脱他的怀抱。
“小云,小云!”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猛地捂住自己的脸:“小云,你不能嫌弃我——你怎么能嫌我!”
“你说的,你说过的!你不嫌我是个唱戏的,你不嫌我伺候过人!我到什么样儿你不嫌弃我——你说你是真喜欢我……”
痛苦嘶哑的声音碎玻璃似的,从指缝中一块块地掉下来,直扎进人心底去。瑾菡握在他臂上的手微微发着抖,胡宪贞默了默,便放下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