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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灯投下的光影一晃,是他出来了。
他打开车门坐进来,脸上神色看不出好坏。从城南一直到城西,始终无话,直到车子停在了庆云班门口,才听见他淡淡说道:“他答应今晚放人。”
林迁默了一霎,低声道了句:“多谢。”便再说不出什么了。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外头的雨还在淋漓而下,水花在前屏玻璃上叩出一声声轻响,车里却是彻底的寂静,像倾满了沉实的水银,能浮动的只有彼此的呼吸。祝载圳转眼望着身边人,他微微低着眼睛,侧脸的轮廓在夜幕的勾勒下流丽如画,还是那副幽淡的水墨。这么个人自然是好看的,否则也不会教自己初见便动了心思;只是时日越久,倒越看不见这点皮相上的好处了,反是愿意看他的神色态度——就如同现在,沉默的,执着的,像在等待什么的姿态。
他情知今天他是等待了很久;一整晚,半天,甚至更久,他却半点不追悔没有早回来。即便早一时回来,他也要让他等下去,亲眼看着他等下去。不是为惩罚,而是一种确信,确实这个人是在等待期盼着自己。
不管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是因为他人他事,或者是兼而有之,他最终都是需要他,离不开他的——这便足以使他快意满足。
“你,”他微微侧过身子,离他近了一些,“……都好了?”
林迁一怔,省过来他话里意指,心里溅上滚油似的烫了一霎,跟着便酸凉起来。他飞快地闪了祝载圳一眼:“好了。”吐出的声音低如耳语,却字字清楚:“……你上来吧。”
话甫出口,一时间不知是愧是悲;若是在以往,这样的“邀请”必然是自暴自弃的置怨话。可眼下他是无法怨的——明明是断绝了,自己又去找了他;他也为自己费了力,折腰求人。不管到底是什么念头,此刻他都是应当要求报偿的;而自己又还能有什么报偿的呢?如果他喜欢这样,那便这样吧。
只是这一切都太像昨日再现,重复着他最不能释怀的起初。而如果当初不是这样一个开始,也许对于这个人……可是,却又怎能全怪到对方?这般一而再的重复,明明都是自己先走了进来。当日质问他可曾将自己当做个人;而此刻这情景,自己又何曾把自己当做个人了?
他不堪再想下来,更不堪在这狭迫的空间里继续面对祝载圳;便打开门下了车,站在檐下等着他。
祝载圳坐在车里看着他,忽而开了车门一步踏进夜雨里,隔着一段雨望了须臾,才缓缓走近了他。
他站在檐前,胸口几乎贴上他,背后却落着细密急促的雨。雨点从他额前鬓边滑下来,在挺削的下巴上汇成水珠,又堪堪坠落在林迁襟前。他极缓慢地俯下头,鼻锋掠过他的脸颊鬓角,唇缘慢慢紧贴上他嘴角,已是肌肤相接,呼吸相连。
林迁以为他要吻他,便下意识合上了眼。孰知那股温热的气息却渐渐远离了口唇,转到了耳边;“那次我不对——性子不好。”
一片纷乱疾促的雨声里,他轻声对他说:“你以后……别惹我了。”
这不是个道歉。却是真的为了修补。
他要的,不是这一夜。
32
32、第 32 章 。。。
“祝小姐,真劳您久等了。”大青楼前,李副官快步走下汉白玉楼阶,把立在阶前的祝瑾菡引进大门,一壁抱歉道:“侍卫们不知您是祝旅长家人,太得罪了。”祝瑾菡微笑道:“这是帅府规矩,应当的。倒有劳李副官又跑一趟——旅长现在办公室里?”李副官答道:“是。不过昨夜有急务,快凌晨才回来的,不知现在起身了没有。”
她听得这一句,便不再问了:祝家从来就有定规,反国事军务,妻子家人不得过问。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平日里与军中将官女眷太太们走动应酬,这一向的情势也知道了大概:为万宝山冲突一事,日本驻奉领事馆已经正式“交涉”吉林省政府,提出给予韩人在吉林自由居住权、赔偿损失、承认万宝山租田现状等多项要求。张大帅的拜把兄弟、吉林省主席张作相当场便直斥日本总领事“荒唐、无理”,谈判陷入僵局。更有甚者,关东军部言之凿凿声称中村之死乃中国部队“谋财害命”,要求严惩“凶手”关玉衡……这一桩桩大政要闻由太太们的薄惊娇嗔道出来,不免变得轻浮而琐碎,听来没几分家国忧愤,倒有一种平静被扰的烦乱不满——大约女人的眼界总是浅的,哪怕天塌地陷,无非只想守着父兄丈夫,太平度日。
她随李副官一路走进办公室,祝载圳似是早就起身了,听见声音从里头的起居室里出来,问道:“你怎么来了?”祝瑾菡道:“还说呢,今天是大嫂生日,早说好要去张府贺寿的,你倒全忘了干净。”祝载圳闻言皱了皱眉:“这几天事儿多,真给忘了。你也不早提醒一句,现在怎么办?”祝瑾菡好气道:“早提醒还能指望您什么?回帖寿礼我跟吴管家都备齐了,大少爷您人到就行了。”祝载圳点点头:“那成,走吧。”
“祝大少爷,您就打算这么着去?爬沙窝的逃兵似的。”她把手里提的衣袋子打开,从里头拎出西装衬衣:“都给你带来了,快换上。”说着又往他下巴唇角瞥了一眼,“把脸也收拾收拾。”
祝载圳“哦”了一声,一本正经道:“祝妈妈辛苦了。”祝瑾菡又气又笑道:“当我愿意给你当老妈子呢?你就是欠人管。老天长眼,千万给我派个厉害点儿的嫂子,我乐得看人家怎么整治你。”祝载圳脱下‘身上的衬衣,拿着衣服进了洗盥室,头也不回道:“听这话是跟我辞差?姑奶奶可是在家里待够了,想嫁人了?”
祝瑾菡懒得再理他,把那件衬衣收进袋里,转眼往起居室里一看,不由抱怨道:“真是走哪儿乱哪儿,一屋子的烟味儿,大早晨的也不知开窗透透气。”她走进去,“哗”地扯开黑丝绒的落地窗帘。屋里登时一亮,一个人从对面的沙发上站起来:“祝小姐,早。”
祝瑾菡吓了一跳,转过身待看清人,便也点头道:“胡将军,好久不见。”胡宪贞俯身熄灭了手里的烟,微微含笑道:“是么?祝小姐觉得有很久么?”
他话里不无调笑的意思。祝瑾菡却一时没意会出来,只想着方才一番不正经的玩笑怕是全给他听了进去,神色间不禁有些不自在,目光便转到了别处。
这点心思胡宪贞自是察觉了,却仍不依不饶地望着她——想是因为要赴寿宴的缘故,她去了素孝,难得穿了件天水碧的无袖丝旗袍,领口上别了支碎钻镶的蝶恋花扣针。她立在窗边,微微低着头,夏日明丽的晨光涟漪般流过脸庞肩头,泛起粼粼碎光,把她映成了清水里汪着的一块净玉。
“祝小姐今天……”他不觉走近一步,目光沉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半晌才轻轻一笑:“很漂亮。”
张府其实就在大青楼之后,一共三进四合院,皆是仿王府建筑。一路青石铺地,飞檐拱壁,朱廊玉柱,甚是气派恢弘。沿着石条台阶,过了垂花仪门,穿过起台回廊和小青楼,才进入帅府的内宅。祝载圳兄妹到来时,花园子里已是贵客满座,花团锦簇。于夫人今年三十四岁,本不是什么整寿,张少帅却如此大肆操办,广宴宾朋,一来自是夫妻恩重,二来却是为给外界一个保证:今日之东北依然是安定的,也必将一直安定下去。
张氏夫妇还没露面,园中宾客却已来了七七八八,在廊下园中或坐或立,几个凑在一处寒暄说笑。假山边的水榭亭子已临时改做戏台,一对生旦正在缠绵悱恻地吟着“美眷流年闲寻遍”。祝载圳往那壁望了几眼,便对瑾菡道:“你先去说说话,我有点事儿。”祝瑾菡情知他是为了哪个,皱眉低声道:“又来了!这可是在大哥跟前,满奉天有头脸的都看着呢,你那点子光彩非得教人都知道?”祝载圳一笑道:“就是因满奉天的人都在,谁还能看见这个?”说完便转身往水榭子那头儿去了。
祝瑾菡拦也拦不住,喊也喊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气恨得心里直咬牙。一转眼却正看见对面回廊下站着个男子,正半侧了脸与人寒暄。她才一看过去,对方便如心有灵犀似的,抬起眉眼朝这头儿一望,堪堪正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