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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之徒-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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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吴教授突然对天嘶吼,那嘈杂的人声便在片刻间静了下来,几秒钟后他们又向同一个方向进军,如同茫茫非洲大草原上迁徙着的野象。
  我突然在人群的对面看见了左宁,而他也已经发现了我,正逆着人流向我艰难进发,我突然鼻子一酸,有些难过得不知所以,定了定神,缓慢地移动在象群中,我们就像言情剧中常常出现的狗血重逢一般,带着少女般的不安与悸动,向对方伸出手臂。
  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的手指才触碰到他细腻而熟悉的皮肤,接下来便是拥抱,热烈而急促,百感交集却又不言不语,我将五指插进他柔软的发根,亲吻着他温暖的唇瓣。
  我说我爱你,你信吗?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想,惟有爱能让我不再迷茫。我从来不知什么是爱,以前觉得不过是物质带来的羁绊,或者关系不对等造就的迷恋,如今我算是彻底悟了:爱就是你几乎失去一切的那个瞬间,仍旧陪伴着的那一丝不足为外人言的希望,是毋庸誓言捆绑、在绝望中依然不灭的一道光,是万物抽丝剥茧本末倒置后还能张开双臂迎来的怀抱,是一种无法用文字确切定义的细水长流与执着守候。
  这场大雨彻底地浇灭了所有理性,我站在仿佛世纪末的绝壁边缘,拥抱着最后的救赎。
  晚上我回到了家,洗去了身上这么多天来的风尘,左宁一直陪在我身旁,电视里播着今晚的新闻。爆炸案,七死二伤,雨水控制了伤亡,原因未详,仍待进一步调查。左宁告诉我他和林寒川这几天几乎把整个石城翻了个遍,已经报了失踪。
  我说:嗯。
  左宁又问:知道是惹了谁吗?
  我摇头:不知道。就你们两个找我吗?
  他说:我把你的事情发在网上,但是没多久就被删了,舆论受到了控制,林检说这案子现在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敏感案,你办了这案子,估计也被感染成盯防对象了。
  我说我贾臣办案这么多年还没到政治迫害的级别,应该不至于,佟帅案一审结果出来了没?
  他点头:出来了,死刑。
  我心里早已有数,长叹一口气,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钻进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盘算,弄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打了个电话给袁城,谁知他电话一直忙音,再用左宁的手机打过去,他倒是接了,然而一听是我的声音便立刻挂断。我心寒得不行,知道他已与我划清界限,避我不及,生怕被感染。
  我又呆坐了一阵,理不清的思绪让我变得烦躁不安,正打算去阳台抽根烟静一静,谁知林寒川的电话竟呼了进来。
  “赶紧跑,往西跑,找个地方先躲一阵,避避风头。”他的声音很低但很急促,“我不方便多说,就跟你交待一句,这次是真的要搞你了。”



  54、最后一枪 。。。

  第一次见到袁城的时候,我才十七岁,正读高中。
  那年的北京城发生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这件事甚至轰动了全世界,很多年轻人将自己的前途与国家的命运挂靠在了一起,在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跨出了毅然决然的一步。我尤其记得那时刚离开师范没多久的班主任擅自做主停了课,以表对北方运动的声援。但社会事件的爆发远不及停课带来的兴奋更能激动人心,我们虽然在校园里组织起一个N大附属高中学生自治联合会,讨论并传播来自第一线的消息——但其实还是玩乐,三五成群,占据教室的几个边角,打牌,吹牛逼。
  说来要感谢北边那帮前辈,阵地战转为拉锯战,顺带着我们的期末考试也延期了。我们每天快活得像秋天麦田里的麻雀,叽叽喳喳四处乱撞,享受无所事事的快乐,当然,偶尔也会弄出一张仿佛能和国家命运挂钩的愤青脸来。
  但这等好事并非旷日持久,只不到几周,形势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课堂恢复了,我们几个所谓学自联的头头也被各自找去谈话,求得父母来校做担保,那做人的尊严仿佛也才随着教学工作一起恢复了。又过了一阵子,我便品出些不对劲的味道来:不但桃花之事彻底与我绝缘,甚至连一处撒尿的兄弟,见我也要绕道了。
  这事对我的心里或许造成了一辈子的阴影,只因我从此一生畏出头,恨离群。
  然而就在我苦闷不得解的同时,家里却多了个神秘的客人,我爸将已经离家去了武汉的贾君房间收拾出来,于是那人就住与我隔壁。这人皮相好,善交谈,一眼看去就是个学问人,常常一件军绿色的短袖T,套条那时最流行的牛仔裤。他跟我爸很投缘,却不屑与我交流,他们常在饭桌上聊些社会形势和意识形态的问题,我虽无法消化,但渐渐也悟出些什么:这人是把我家当避难所,逃难来的。
  对于这件事我母亲坚决反对,因此没少和我父亲争吵,态度强硬,言辞激烈,甚至闹到分居,收拾了细软回娘家一住就是大半年。于是我更加肯定,这人是颗定时炸弹。
  这人终归在我家住了半年,临走时颇显意外地送了我一本书——其实那算不得书,这是言论集子,作者叫方什么之,我现在已经忘了——他跨出我家大门时突然转了身,右手手腕抵着门框,给了我一个柔和且文雅的笑,他对我说,要守住这个社会最后的底线,未来就靠你们了。夕阳在他身上镶出一圈金边,闪着炫目而极致的光,他的脸便隐在这光线带来的盲区里,除了那近乎璀璨的笑容,那个笑是如此的震撼,如此能打动人心,以至于影响了我对于人生的选择:我布了他的后尘,选了他选过的专业,念了他年过的学校,踏了他曾经踏过的每只足印。
  很多年以后,我拜入此人门下,习得不少灰色技巧,也寻到这一行最为显贵的套路,当年的话我们绝口不提,只师徒二人并肩齐驱,共同挑战着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
  这人便是我的老师,律所的主任律师,国内行政诉讼第一人,袁城。
  我想逃亡大概不适合我,因为我受不了风吹草动一发全身的亡命生涯,可转念一想,只有保全了自由,才能得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于是便又满脑子的都是逃了。
  但即便要逃,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车没敢走高速,取而代之地行驶在国道上,左宁握着方向盘,而我则不停地劝他回头。我说到这边就差不多了,你没必要把自己跟我绑一起,一个人还有活路,两个人必死无疑。
  他不说话,油门越轰越大。
  我叹了口气,终于放弃去说服他,伸手按下电台,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逃亡,而是在享受一次旅行,电台里我的校友老愤青徐达正在歌唱:“死亡和我的梦想曾经如此的接近/三十三年的挣脱脱不了/如何是好……”
  这垂死的调子在我耳中竟成了警世洪钟一般:三十三年的挣脱脱不了,如何是好?
  是啊,如何是好?
  上上个礼拜,我刚过完三十三周岁生日,回首这三十三年,与其说我在追逐什么,不如说是在逃脱什么,每次我都以为自己成功了,但每次又会堕回这无尽的深渊。
  我对左宁说:开快些,我们殉情吧。
  他竟点头:好。
  我笑了笑,说别当真,我还不想死,这到哪儿了?
  他说:快到天长了。
  我说你就把我在那儿放下吧。
  他没说话。
  我又劝:你爸就你这么个儿子,别伤他心。
  他说:我一直也把你当爸爸看,不想伤你心。
  我心里一暖,不知说什么。
  “贾臣,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他有些调皮地说,“以前我想跟你说真心话,你总是敷衍我,不给我说的机会,今天你逃不了了,再无聊,再不想听,也得把它听完。”
  我看着他,有点想笑,继而默许地点头。
  “先给你讲讲认识你以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是那种拿家里钱当资本,活在物质世界里的极端无知,狂妄,嚣张,肤浅的那一类富二代,精神世界极度匮乏,拉小提琴只是我填补空虚的一种手段,让我活的不那么飘,而是有几分重量。我身边有过不少人,但几乎每个人都是冲我富二代的身份来的,没有人给过我真心。我花钱,他们花时间,各取所需。那时候我很享受钱所带来的便利,它让你身边总是围着很多人,让你不用害怕孤独,它让你喜欢的人对你投怀送抱,更让你讨厌的人跪着求饶。这些人里,我和一个叫陈宇在一起的时间算是长的,我们在一起算是合拍,但我每天都在发愁,我愁他到底是看上我的人,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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