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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布用上海话说,别这样,孙科,阿拉没多少机会为你们服务呢,今后这种机会更少 。又欲言又止。
科长便笑了,嗬,抹布也多愁善感呐,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说说看,怎么就机会更少了呢。
抹布楚楚动人地说,奴家被卖到非洲作农民工啦。说罢泫然欲滴。
科长不禁皱眉道,谁这么黑?非洲人民刚过几天安静的日子,这不又给人家添乱吗!
谁说不是呢,抹布说,为了非洲人民,孙科,你得救我。
科长说,打拐是公安的事,我是打假的,我怎么救你?
抹布凑到科长的面前,哈气如兰,说,你老高抬贵手,把我们公司的罚款免了,也就救了我了。
科长把手一挥,嗬,图穷匕首见,我倒是可以免了你们的罚款,但只怕上头也把我一块儿免啦。
抹布见引出了话头,便打蛇随棍上,说,谁说全免呢,那也起不到教育和警示的作用,所以还是要适当的处罚的……
科长打断她的话,说,你们认为多少是合适的呢?
抹布说,一万就差不多啦。
科长说,美元?
抹布失惊打怪地叫了起来,哪里哟,又腆着脸说,日元吧。
博士插进话来,孙科,我们的工作失误是必须要负出代价的,也应该配合你们的工作,罚两万吧!
科长说,对嘛,陆总的态度才对,三万。
博士表态,行,三万。
回到公司,博士狠狠地表扬了抹布一番,认为她的表演不露痕迹,亲切自然,深具潜质和天赋。抹布其实心里很不以为然,照她的估计,政府也就两万的计划,再坚持坚持,就能两万过了。博士是仔卖爷田心不疼,至少是发挥失常。
博士安排抹布晚上请客,请孙科和办公室里一干人。这事后请客又透着学问,这当你们是朋友啊,是没有功利的纯朋友。在江湖上要混得久,得要有着眼未来的胸怀才行。
手上没什么具体的事,我游说李梦石,与其在屋里闷着,上新疆走一趟吧,那是避暑的好地方咧。
是吗?李梦石不置可否。
我说,当然。新疆有四不要,不要雨伞,不要空调,不要蚊帐,不要冰箱。这样的地方是不是避暑的好地方?
李梦石来了兴趣。我再找补一句,还有天下无双的飘香瓜果。
你这叫四不要一有呀。去转转?他反问我。
我们从上海飞乌鲁木齐。在乌鲁木齐稍事停留,研究出游路线。我推荐去南山牧场,或者巴音布鲁克草原,或者是伊犁的巩乃斯,阿勒泰的喀纳斯也不错,近点如吐鲁番的葡萄沟,稍嫌烟火气重了点,也是极好的去处。
与其花时间在路上,不如就在近处转转吧。李梦石说。
就包了一辆车往葡萄沟。
这是个奇妙的地方。*两重天。
葡萄沟处在有名的火焰山的腹沟之中。火焰山,八戒同志曾胡诌道,此地热气蒸人,想必是日落之地也。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孙悟空三调芭蕉扇,方才过得此地。这是故事。流传久远。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火焰山,高不过数百米,寸草不生,赭红色的山体在烈日照射之下,炽热的气流看似烈火滚滚上升。这里是全中国最热的地方。我们来消暑。铁扇公主安在?芭蕉扇安在?
葡萄沟这么富有阴凉气息的地方居然深藏在火焰山的山腹之中,这包涵了多少自然界的辩证法哦。
我们穿越火焰山的热障,进入绿茵扑面的山沟,溪水潺潺,瓜果飘香。维吾尔姑娘飘飞的发辫和小花帽在连绵铺展的葡萄架下乍闪乍现。恍如隔世的清凉。
我们在维族老乡家借住。喝纯正的奶茶,吃油果子,嚼奶疙瘩,手抓肉。然后,在葡萄架下摆两张躺椅,伸伸手就摘下一颗马*,移移步就抱回个大西瓜,主人还提来一篮装满桃、杏、苹果、梨、核桃等各色水果的果篮放在我们身边。我们新疆真的是个好地方啊。
躺久了,就沿着藤蔓交织的曲径往幽深里走。一些背包客沉默着从我们身旁匆匆而过。他们总是从一站赶往下一站,行走本身成为目的。
在这种气场里,倾谈是最好的消遣。我知道,我们并非为景致而来。
李梦石回到了1990年代的珠海。邓科长渐行渐远。永动机无疾而终。海南泡泡,北海泡泡,破裂。三十六计走为上。
上海滩。又一个许文强。一样的雄心,不一样的是李梦石携着妻子,怀抱里有几百万粉红的大钞。
他把所有的名牌留在珠海,在街头小店里捡了几套行头,乔装改扮,沉入人海。
喝杯豆奶吧,最时兴的营养饮料。路边小店店主向他吆喝着,向行人吆喝着。
走到下一个路口,又有一个声音在叫,喝豆奶咧,喝豆奶咧。
再下一路口,当声音刚响起时,他就说,来一瓶。
好咧,十毛。
第二天,第三天,反复同样的遭遇,这引起了他对豆奶这种饮料的关注。他找来有关的资料,了解其配方成分、营养,后来更深入到生产工艺、设备、成本分析等方面。他选了一家路边小店作样本,在旁边蹲了整整三天,记录下每日豆奶的销量,主要购买人群,还到郊外的豆奶生产厂想办法结识了一位技术员,奉为上宾,几次盘桓,基本上对豆奶和豆奶厂有了个全方位的认识。机会象花儿,向着他开放。
永动机成为记忆渐行渐远,营养丰富的豆奶滋润着他干渴的神经。他准备大干一场,办一家亚洲最大的豆奶厂。
注册。招人。选址。厂房。工艺设计。
注册的公司叫什么来着?上海远东第一豆奶厂。李梦石在记忆中搜索。
人其实就招了一位,是搞技术的。选址尚无着落。走在最前面的是设备选购,李梦石经过比较,决定引进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意大利的生产线,经过谈判,谈判,最后达成协议,李梦石开出了第一期信用证,对方收到首付后,便将设备装箱发运。
李梦石说到签约过程时语焉不详,只是说,设备到上海后,海关通知提货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钱提货了。语调中带着明显的喜悦,好象是一个小孩干了件调皮的事,自鸣得意。成功者是很享受从前的失败经历的。
李梦石说,回上海我带你去看看那些设备,现在还躺在库房里咧。可都是最先进的设备。我想尽办法把这些货提出来时,我已经成为超级负翁了。
你知道我欠了多少?李梦石幸福地问我。
我摇头,不知道。
他伸出三根短而多肉的手指,在我面前晃晃。
三百万?
他摇头。
三千万?
摇头。
不会是三个亿吧。我将信将疑地问。
他笑眯眯地说,就是三个亿。
我的眼镜掉到地上了,忙弯腰捡起来戴戴好。有能耐负下三个亿的债,那确实是需要不一般的能力的。你不信,如果有哪家银行诚征债务人,那绝对十三亿中国人都会报名。有这等好事,想得美。
我后来发现,李梦石喜欢开一些特定情境下的玩笑。譬如,有一位著名的失败者,在落难时曾得到李梦石的资助,李梦石亲口对我说,我借给他300万。那位问,我现在身无一文,你敢借我这么多?李梦石说,我赌你这个人远远不止300万,如果你不能东山再起,这300万算给自己的眼光买单。那人后来果然东山再起。在一次记者访谈中,这位著名的失败者谈到了李梦石仁慈的资助,但说的数字是五十万。五十万也很了不起啊,我由衷地认为。
所以我现在宁愿相信李梦石当初的实际负债大概在五千万左右,而不是他说的三个亿。纵是五千万,这也是相当了不起的数目。想想他刚刚登陆上海滩,想想他区区一餐馆小老板的出身。好运气似乎一直跟着他。钱也一直跟着他。
天空中的阳光凌厉地呼啸,到了沟内成了轻柔的抚摸。时间过得舒缓而有张力。在这两天里,我吃掉了这一生的水果,两天的缘分既短暂而又深刻。
后来呢?我问。
我把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外方设备款是要付的,但后续的投入简直是我无法解决的。李梦石说。你看,无论如何我已经在一部大戏中扮演着角色,欲罢不能。我只能另辟蹊径,而且绝无退路。
阳光从葡萄藤间漏下来,斑驳的落在我们的身上,象蚕在啃噬着我们的身体。时间在这啃噬的细碎声响中偷偷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