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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这技校为什么不招生呢，看把老师们给无聊的。” “现在不同了，厂里也是人满为患，不包分配，谁还愿意来上学。” “哦，原来如此。” “唉！你们两个，一锻炼就没有节制，休息一下……。”石校长冲她们两个喊了几嗓子，那两个老师终于停下，去墙根处拿了各自的茶杯又开始喝起茶来。“看看你们，现在中央提倡和谐社会，你们却在这里喝血。”石校长看着她们杯中鲜红的玫瑰茶，开始展示他的幽默。
这时候小敏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在上衣口袋里一通乱摸，然后将一个小本子塞到校长手里。校长一看“唉！你这个残疾证来迟了嘛！你原先在车间里上班，这本子还有点用处，到了这里，反正将来都是去二线。”小敏一想也是，于是打电话给汪世雄，要他来一趟技校，商量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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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世雄是小敏的铁杆朋友，虽然才交往两年，却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小敏刚刚调去数控班那会儿，领导们给他安排了一个师傅教他编程序。对于这个师傅，小敏的评价是：此人财迷心窍，回答问题时态度蛮横，本来看书学会的部分，被他一讲，反而糊涂了。说话没有逻辑，多数情况下，让人摸不清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笨蛋。小敏几次要求想找个活少的时候单独试验，结果可想而知，他只是想把小敏当成给他赚钱的小工。嘴巴上说可以试验，但稍微思考一下的时间，他就会在旁边叫唤和责备，要么就是羞辱。
一个星期后他找到汪世雄，向他请教。世雄很爽快，而且讲解的时候思维清晰，逻辑分明。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困扰小敏很久的问题都解答清楚了。还教会他如何在星期天没人的时候，独自完成试刀操作，秘传了不少诀窍和注意事项。就在之后第二个星期天，加班的人统统*之后，小敏拆去机床上面的所有工装，用虎钳固定一块方木料，试验了几个典型程序，结果成功了。直到那天，小敏才真正明白，原来数控是那样的简单。
世雄比小敏年少十几岁，为人坦诚，说话不绕弯，所以得罪了不少小肚和鸡肠。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进了数控班。多年来他在叶片厂一直独来独往，从不拉帮结伙，跟任何领导都没有来往，这一点很像小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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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结婚比较晚，又是娶个没有工作的农村老婆，所以世雄一直过着比较拮据的生活，干起活来自然也格外的卖力。去年的一个中班，他终于劳累过度引起肠胃大出血。
听人说，他那天从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一直没有休息，八点到八点半钟是吃饭时间，吃完了饭他又接着干，结果吐得一塌糊涂，到那时，大家才注意到他。他当时干的活是一个小小的倒角，动作频率非常高，劳动强度很大，人完全成了机器的奴隶。比《摩登时代》里的卓别林还要紧张。因为加工定位的需要，每一件在加工之前必须用锉刀打掉两头的毛刺。在按启动纽之后，机床开始运行加工程序，此时必须立即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三十斤重的叶片赶紧的挫，一头的毛刺还没有弄干净，机床的行程就已经终止。然后锉干净手头这个，赶紧卸下刚加工好的叶片，接着再装好下一个，再按启动纽，重复操作。电影里的卓别林只是在作高频率的重复动作，而动作幅度并不大，也不会那么重，所以，他只是患上了“精神喷油症”。而如今的世雄，却早已经灵肉一体，差点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这该死的数控铣。他抱怨过，抱怨这计件工资制度为什么这样残忍，为什么单件价格一降再降，以至于将人累成这样。但还没等完全康复，他又开始拼命干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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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高度近视的他又因劳累而引起视网膜脱落。这才促使他下定决心好好休息，但为时已晚，手术之后的视力，右眼只有零点一。他只好去办了一个残疾证，从此告别一线工作。领导们安排他去涡轮机厂当清洁工，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久违了的清闲。
“你这残疾证来得真不是时候”世雄一到技校劈头就是这一句。“我也觉得不是时候，可当初居委会给我打回来重办的时候，我还以为没指望了。”小敏背靠着篮板架子，懒洋洋的说。“唉，你呀，真的该好好等等。” “我当时真的很累，精神和肉体都累，已经接近崩溃了，很想休息。” “多等一个月不就成功了吗？当初怂恿你办残疾证也就是出于这样的想法，本来用这一招可以正当的调到二线去的，你硬是要和他们闹，这下好，送学习班了。” “就算是不准备去二线，该闹的还是要闹。” “你呀，有病。” “我也感觉自己得了精神病，真的，要不……就是累出来的。世雄啊！当初听汪玲说起你上中班的情况，我感觉自己和你一样，身体快要垮掉了。汪玲说得对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自己总结了一条：赚的钱再多，一旦病了，这些钱就全都属于医院的了，你就是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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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不过汪玲这人，她呀，光说假话。说别人一套一套的，她自己更拼命，只不过她身子骨结实，扛得住。”说起汪玲，世雄劲头上来了，他一把搭上小敏的肩头接着说“我跟你说啊，昨天我路过叶片还看到她了，你猜怎么着，她响应号召，开两台机床。” “领导们又开始号召这个？谁要是真的犯傻，那简直是得不偿失。” “你过去费那么大劲反对这种做法，还跟他们捣乱。结果停了一段，现在你来学习班了，他们又开始实行，真是没人性。领导们还说，叶片厂就是这样，涨价是不可能的，只有鼓励多干。” “这帮领导，真他妈的不是人。” “那汪玲呀，真够拼命。人家开两台，实际上是装个样子，一台为主，另一台几乎不出活。她倒好，两头都不放过，结果我观察了一下，两头都没赚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其中一台是那高个子破烂卧铣，那床子又高又笨，脚踏板就有两级台阶。过道对面那台矮一点的机床上又是装的代用夹具，叶片根本装不紧，弄不好会跳出来，想象一下有多恐怖！装上一个之后赶紧往这边跑，爬上高床子之后还要提心吊胆的回头看那台矮的，生怕跳出来。等把这边装好了，再去那边时，又要提心吊胆观察这边，生怕这边也蹦了。唉，真不是人干的，比驴拉磨还可怜。” “长期这么干，非崩溃不可。精神紧张不算，体力也受不了呀！” “你猜她怎么着，快到中午的时候，累得不行了，然后全都关掉，浑身油西西汗淋淋的站那儿流眼泪。口里还喊着，‘谁来救救我呀！快累死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她说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了。” “你没告诉她，无产阶级只有自己救自己。你给她算算，开两台能多赚几个钱？” “后来她自己算了一下，发现还没有单干一台床子赚钱多，但是领导非要她这么干。” “她还真够实心眼儿” “坏就坏在老蔡发明的这个计件工资。”小敏叹了一口气，软绵绵的说“唉，其实计件工资本身没错，只是用在我们这样的国企，它就成了坑害群众的工具。” “对了，你还记得吗，汪玲前年有一次累得人都晃悠了，就是不肯歇着，结果叶片没抓牢，一滑溜，手上划一个大口子，缝了三针，还打破伤风针，总共花了三百多块，而且几天不能干活赚钱。” “唉，赚十块花三百。这个女的，尽干些划不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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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扯了半天，我的残疾证怎么办。”小敏发现聊着聊着就岔开了，赶紧拉回。“我看你只有等重新分配的时候，要求回原单位。一旦回去，再拿出残疾证，他们就只好把你分配到车间的二线去了。好歹是一线单位的二线，工资能在一千块钱以上。” “听石校长说，我们多半是回不了原来的单位。据可靠消息，只有花房和物业公司可去。” “那种地方千万别去，工作累，工资也低，大概是扣完了保险只有七百块了。” “那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有听天由命了。”
“我说小敏，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不少人都说新来的麻厂长人不错，为职工做了不少好事，你怎么非要和他过不去呢。”小敏沉吟半晌，然后长出一口气：“唉，你是真的犯傻呀，还是假糊涂。” “这个嘛！我大概知道一点，不过没你知道得多。” “鬼话，我能够知道什么。” “你应该知道得比我多，好歹，领导总在和你交流，你看他们什么时候找我谈过话。再说，你怎么着也是当过几天调度的，知道的内情总比我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