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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残燕子楼-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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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愈听了,连声称奇,请二公子马畅带他去看那几只猫。只见那只大黑雌猫爬在窝里,安然地让那四只小猫崽吮乳,小猫崽在和暖的阳光下眯缝眼睛享受着母爱。

  韩愈看到这情景,心有所动,便对马二公子道:“畅兄,愿借纸笔,为王爷献上拙文一篇。”

  马畅道:“退之兄大手笔,有大作尽管留下。”便命仆人在厅里备下纸墨毛笔。

  韩愈提笔疾书,先叙北平王家猫相乳事,接着写道:“夫猫,人畜也,非性于仁义者也,其感于所畜者乎哉!北平王牧人以康,伐罪以平,理阴阳以得其宜。国事既毕,家道乃行。父父子子,兄兄弟弟,雍雍如也,愉愉如也。视外犹视中,一家犹一人。夫如是,其所感应召致,其亦可知矣……夫禄位贵富人之所大欲也,得之之难,未若持之之难也。得之于功,或失之于德。得之于身,或失于子孙。今夫功德如是,祥祉如是,其善持之也可知已。既已,因叙之为猫相乳说云。”

  韩愈一边写一边思想起自己的身世;幼年失怙恃,少年失宗兄,孤贫无依,亦一失母之小猫;弱冠来京师,人海茫茫,幸得北平王相助,方有今日。王爷有仁有德,播及家猫,何不借此因缘献上一片感戴热诚呢?

  写毕《猫相乳》,躬身施礼献于北平王马燧座前。

  马燧道,“老夫目力不行了,还请韩秀才念来听听。”

  于是,韩愈一边大声朗诵,一边不由得额头沁出汗珠,生怕文章开罪恩人,见王爷着实欢喜,才把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

  马燧乐得眉开眼笑道:“好文字,好文字。畅儿,秀才文章称誉老夫,老夫不敢当,然文章另有深意。老夫戎马半生,有幸得到圣上厚爱,成此家业,我儿应多行仁德,才不致败落。难得退之一片苦心。”

  韩愈每日读书写字准备参加吏部考试。

  贞元八年(793年)十月的考试日子终于来到。

  按照大唐的规矩,进士及第后参加吏部的铨选考试而中选者,才能授官。这称作博学宏词的考试,对于流落长安的七八年靠大人物周济过日子的韩愈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即便最微薄的薪水,也是他最需要的。

  这场考试的诗题为《中和节诏赐公卿尺诗》,赋题为《钧天乐赋》。韩愈以务求必中的心情应试,但结果是落选了。韩愈无法探寻落选的原因,他只有忍耐,只有蓄积精力再度应试。不过在中选的三人中,有二位幸运者是他的朋友,这就是李观和裴度,韩愈着实替他们高兴。

  旅舍里,韩愈在听人议论着长安城里的人物。

  有人说起谏议大夫阳城,说他任职五年,竟然没有对朝政得失提出一条谏议,大家都觉得他失职了。此公进士及第后在中条山隐居多年,深受士人仰慕,韩愈19岁从宣州到长安路经河中府时曾打算去拜访他。在韩愈心目中,中条山里的阳城是不慕荣利的君子,身为谏议大夫的阳城应是一位诤臣。阳城刚为谏官时,人们都以为他会给当今天子多上谏议,纠弹时政,不料他每日里只是饮酒,有人到他寓所去规劝他,他却把来客灌醉了。薪水花光了,就拿枕头衣服去换酒。

2、 韩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听到这些议论,韩愈失望极了。在其位不谋其政,这是上有负于君,下有负于民啊!韩愈慷慨陈词,似乎阳大人就在对面,非与之争辩一番不可。

  有人说:“韩兄何不到阳大人府上去理论理论。”

  韩愈笑道:“我害怕阳大人将我灌醉了。”

  秀才们笑乐不已。

  韩愈没有把阳城的事作笑谈,当旁人进入梦乡鼾声大作之时,他铺纸提笔,写成了洋洋千余言的《争臣论》指名道姓讥刺阳城。

  第二天早上,文章便在朋友们中间传开了。

  刚刚谋得太子校书郎职位的李观读罢,替退之捏了一把汗,深怕如此直率激烈的言词会激怒阳城,有心劝他将文章收回去。

  可是韩愈自有道理:“就是要激怒他老人家,让他不忘谏官的职责。”

  大家都知道韩愈的犟脾气,也就随他的性子。

  不几天,文章果然传到阳城手里,这老头儿将文章细细地读了,竟像读自己的得意之作,不时高声朗诵起来:“今阳子在位不为不久矣,闻天下之得失不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为不加矣,而未尝一言及于政,视政之得失,若越人视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于其心。问其官,则日谏议也。问其禄,则日下大夫之秩也。问其政,则日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闻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职则去,有言责者,不得其言则去……”

  阳城读罢,嘿嘿一笑,心里道;“少年气盛,关心国事,难能可贵。只是老夫既然出山,是不会辞官的。”阳城肚子里有那一本账,他人不得而知。

  朋友们对韩愈说:“阳大人对老兄的高论只是一笑置之。”

  韩愈说:“如此看来,阳大人是真君子了。”

  落选的烦恼还没有消除,吏部考试又来到了。

  题目是《太清宫观紫极舞赋》、《颜子不贰过论》,这自然难不倒久经考场的韩愈,他的心又充溢着自信。

  不久,在应选者中间传出小道消息,说中选三人,其中有韩愈。

  这消息使得困顿长安多年的韩愈兴奋不已,虽然消息尚未证实,他已确信无疑了,他认为自己入选是当之无愧的。

  夜阑人静,韩愈在榻上反复咀嚼他那篇《颜子不贰过论》,越发觉得自己的文章雄辩而蕴藉。颜渊是孔子最喜欢的大弟子,孔子说,颜子不贰过,就是说颜渊不重犯错误。可是,颜渊这样一位大贤人并没有什么过错啊!那么,怎样解释孔子这个命题呢?颜渊在意念上会有过错,然而颜渊“止之于始萌,绝之于未形”,错误的念头被消除在萌芽状态,当然不会表现在行动上,这不就是“不贰过”吗?正因为颜子不贰过,所以“居陋巷以致其诚,饮一瓢以求其志,不以富贵妨其道,不以隐约易其心”。韩愈觉得,那些命题而作的诗、赋,连同他自己的在内,免不了忸怩作态,而这篇论文却是写得相当认真,有见解在其中的。

  虽然,韩愈在文章里极向往颜子的人格,但在他心底着实希望摆脱贫困。想当初,他总以为读书求官是为国为君,如今想来不只如此,也是为着自己。对“释褐”的憧憬,令韩愈夜不成寐。鼓楼的更鼓敲过三下,他才渐渐地入睡。离开躯体的灵魂在漫游:韩愈穿着紫色补服,头戴高高的帽子,脚穿靴子,腰佩绯鱼袋,紫禁城的武士非常谦恭将他迎入内苑,圣上端坐在龙椅上,他正要捧起笏板向圣上启奏,忽然从龙椅旁边腾地跳出一只老虎向他扑来……

  韩愈从梦中惊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感觉到自己着实还在旅舍的席子上,他的心不禁有些沉重起来。 

  过不几天,吏部发榜,大出韩愈之预料,他落选了。

  韩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但这是事实。朋友们传言说,吏部初选时他是入选的,但呈报到上边却被否定了。愤懑无法表达的韩愈,整整一宿没有入睡,他端坐席子上,脑海翻起波澜。于是,铺开纸提起笔给主持吏部考试的考官崔元翰写封长信,抒发不平与忧愤:古之人40岁才出来做官,做了官仍不倦地修养道德和学问,现今我韩愈26岁了,距40还有若干年,出仕并不算晚,可是眼下最困扰我的是贫困,是衣食无着啊!在崔元翰的笔下,韩愈是中选者。韩愈与崔大人“无师友之交,无久故之事,无颜色言语之情”,却能“援之幽穷之中,推之高显之上”,韩愈极为感激。他向崔元翰袒露心怀,向崔元翰发出呼唤,希望得他进一步的推荐。可惜,呼唤没有得到回音。此次落选,给韩愈以沉重的打击,但没有磨灭他求仕的决心,他希望另寻求仕的门径。听说以检校尚书右仆射头衔担任风翔节度使的邢君牙,是位屈己好士的俊杰,韩愈希望在邢大人幕中求得一官半职。顾不得六月炎热天,他借了一头驴当坐骑,颠簸三五天抵达京西重镇凤翔府。节度衙门戒备森严,一介书生无人引见,岂能贸然请求节度大人接见。韩愈在衙门前徘徊多日,终不敢踏进节度衙门,只好回到旅舍给邢大人写封书信。韩愈少年时,《战国策》是读得烂熟的,此时他使出纵横家的辩术,希望能以此打动邢大人的心。八百余言,一气呵成。

  韩愈朗读一通,竟陶醉在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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