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赶着一群羊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上,嘴加鼻子哼哼着乡间小调,风里来雨里去,每天的日子都像重演昨天的照片。那时,脚整天像卤猪蹄一样红润扑扑,脚底板长满踩玻璃碴也扎不出血的厚茧。什么河滩里的草窝子、树茬子、稀糊涂泥,甚至猪、牛、羊、马、驴、骡们的大粪,全都踩遍了。可那会儿这双破脚一点儿也不痒,随他到城里过上幸福生活的它们却拼命痒起来。这让他有点儿想不通。他想:这脚也像人一样,吃眼二观眼三,这山望着那山高吗?它们的欲望也像山沟沟那样永远填不满吗?他想了又想,认为完全有这种可能。要不那面朝黄土背朝天一滴汗滴下摔八瓣,顶着日头迎着风雨,吃着粗茶淡饭五谷杂粮的农民咋就健康得像“小四轮”拖拉机一样!?而城里人风吹不着雨洒不着,夏天吹着空调风扇,冬天捂着电炉暖气,看着报刊杂志,吃着细粮大米猪牛羊鸡鸭鹅鱼肉还一个病秧秧哩! 更让他气愤的是,那天他去医院看这双破脚,给他看脚的是一个身才修长,个子很高,戴副眼镜,非常漂亮的女医生。他脱下鞋子后,外边雪白雪白的“李宁”牌袜子的鞋帮下部位显现出说黄不黄、说黑不黑的颜色,汗渍痕迹清晰,像地图上绝对没有争议的一段国界线!一股别扭味道迅速爆炸开来,它们闻不惯病房里的味道,想把房子里的“来苏水”味儿压下去。可是,它们并没有成功,但它们还是和“来苏水”味道展开了殊死搏斗,差点儿出现两败俱伤的惨局,它们很快达成妥协。别扭味道带着胜利的微笑和浓烈的“来苏水”味道热烈拥抱!屋子里就形成一种全新的别扭味道,像地窖里烂萝卜、烂地瓜、烂白菜再加上一只死老鼠发出的味道。全新别扭气味在房子里耀武扬威,熏得穿白大褂的女医生捂了下鼻子,然后迅速把手打横不停地扇。嘴角咧得比麻将上“八万”的“八”字还夸张。嘴里嘟嘟囔囔,“咦!咦!不讲卫生,怪不得香港脚呢!看把人熏的!” 也许是自尊心受到伤害,脸刷就红到脖子根儿,春才在心里用最肮脏的语言骂她,而且把自己做为那些脏话的实施者,这样骂着仍难解他心头气恼,他真想给她几个耳光。可他很快想到那里不是撒野的好地方,因为进门口时他看见门口的保安,都拿着二尺来长的黑棍子。他想,它们那东西一定比自己身上任何地方都硬邦。更关键的是,他仔细想了想她的话,却在心里“嘿、嘿”地笑起来—— 生活在城里就他妈不一样!连脚气都和香港有了关系。香港那儿是资本主义社会,是资本家剥削劳动者的社会。这个问题他记得特别清楚。上小学时的《社会发展简史》课上,他曾把劳动者和资本家的关系说反了,老师毫不犹豫地挥起那支尺余长油光发亮的竹烟袋让他加深了印象——“不触痛你的皮肤,就难以触痛你的灵魂,不触痛你的灵魂,就难以在你满脑瓜浆糊里留下记忆的光点。”在他的正脑门上留下一块红色“记忆光点”后,老师总结着说道。 香港回归时前后,他从电视里发现香港是个流光溢彩、高楼林立、干净漂亮的地方。一点儿上当受骗的感觉,加几分对记忆光点的憎恨,使他彻底背叛了老师的教诲,对香港产生了全新的美好印象!当他看见香港那碧蓝蓝的天空下绿茵茵成片成片的草地时,他情不自禁在心中惊呼“真是放羊圣地啊!” 甚至,他还真幻想出——赶着羊,挥动着那支戴红缨的羊鞭,徜徉在高楼大厦间绿茸茸的草地上。那只头羊雄纠纠气昂昂带领着雪白的羊群,大口吃着资本主义土地上头顶着资本主义天空上落下的晶莹露珠的鲜嫩青草。他在一边笑眯眯站着,洋洋得意地甩了几声清脆的响鞭,鞭声在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间回荡——如果这是真的,那该是多幸福的事情啊!——女医生把他的脚气说成香港脚,勾起了那段美丽幻想,他这么想着,就生不起她的气了。 后来,他竟然觉得女医生可爱起来,尤其是她脖子上那根青筋在她雪白皮肤上泛着青光,像一尾潜藏于在她雪白脖子下的蚯蚓。一动一动地,轻微却明显。他想,那儿可真是片不错的风景,像自己家乡某些地方、某些时候、某种特别景色——可是他一下子想不清楚了,这让他有点儿失望。后来,他知道了她是一名实习医生。再后来,他想努力地和她合作创造一些故事,可她始终不怎么配合,可还是发生了一些故事。要知道,这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着形形色色的故事呢! 现在,仍然在豪宅外发愣的他,轻轻跺起脚来,脚实在太冷了,冻疮痒痒得钻心,疼得猫儿咬一样。现在,他回想起昨天,回想起最近几年的生活,感到就像做了一个冗长又短暂的梦!那梦时而绮丽、时而惊恐、时而轻盈、时而沉重、时而真实、时而虚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笑声朗朗、时而泪水涟涟……如今,他带着些许悔恨、带着些许遗憾、带着些许无奈、带着满心凄凉、带着一身疲惫……他深深地想、沉沉地想、冥冥地想、悠悠荡荡地想、飘飘忽忽地想,他怎么也没有想明白,人在梦中为什么就会无意识地抓着梦的手、跟着感觉走呢!现在他想,对他自己来说,不是自己无法忍受贫穷!而是自己难以忍受富裕!继而他想到,换了别人、别的农民兄弟会怎么样呢?他摇着头苦笑起来,因为得到的结论是:估计也差不多!这不是他太看得起自己,而是自己太了解自己和自己那些乡亲。纵然,很多时候自己并不了解自己和那些乡亲!    
钱是灵魂的迷药(3)
当年一梃戴红缨的羊鞭,一群大小不一的白绵羊,一座半新不旧的蓝瓦房,三亩不肥不瘠的黄土地,一头小毛驴,一头老黄牛,亲戚朋友照脸笑,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就是自己的幸福生活了!他现在想,要不是那天自己爬在青青绿绿的河滩上,感受着春三月里懒洋洋的阳光,笑迎着利撒撒凉嗖嗖的小风儿,嘴里嘎吱吱嚼着甜草根儿——自己突发奇想要去买彩票碰碰运气!而且真去了,还真中了,还真中了大奖!也许自己还默默延续着那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呢! 买彩票前就想好了,决不能像邻村村会计胡小二那样买彩票买得倾家荡产,还把村里的提留款也给买了进去,最后公安局的来了,“小银镯子”一扣就把他带走了!据说判了六年。喝六年照人影的稀饭,干六年白干的活计,那可不是好玩的!转念一想,又觉得多虑了,自己又不是村会计,自然也挪用不了提留款!所以,至多也就是个倾家荡产,而决不会被弄进小黑屋里去!可是,倾家荡产也够呛啊!穷得屌蛋精光也不是啥鸟好事!常言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人一穷了就要被人看不起的。像现在这样,虽然总体上穷,可不算村里最穷的——上不足,下有余,人家骑马咱骑驴,后头还有推车哩!要是买彩票买得鸟毛都不剩,那自己不不就成了“那推车的”?就是去碰碰运气,满足一点虚荣,不能当真。千万别,一当真就有可能把自己弄成“推车的”呢! 在那天,他去镇上买完化肥,还剩下十三块六毛钱。他想,买彩票这事儿不能让老婆知道,不是准备中奖后自己要留小金库,而是她要知道了,非破口大骂不可。别看她个子不高,眼睛贼小,身体贼胖,还脾气贼大,嘴巴贼能骂呢!别看她只有小学文化,骂人水平比大学生都高!——“看你那鳖样儿,真是砍不尖、削不圆的货,独眼铳货,做事干活不长眼的货——你眼睛长屁股上了?长裤裆里啦?”他平时做错了什么,她就这样骂!这事要是给她知道了,那她还不一拍屁股蹦三尺高指着鼻子骂啊!说不定还会加上一句,“您娘那瞎窟窿哩!你也不尿泡照照,看你那倭瓜脸哪儿长哩好!还买彩票呢!也不看看埋您那祖宗三代死骨殖的坟上冒那烟儿、长那蒿没有?!” 所以,他决定把八袋化肥的价钱每袋多说一块钱,再虚说自己吃了一碗烩面、半斤油条,这十二块钱都买成彩票,中不中就这一锤子买卖!以后打死也不买了,你看弄这跟做贼似担惊受怕的!就这样他走到了那个代理彩票的小卖部前。人还真多!他排在后边静静等着,一边听着前边那几个人说话。 “上期出来的06、07、09、04、05 、03,”一个大个子说,“这号真他娘的怪啊!还特别号码01!我这里的号数都有,可就是顺序不对!要是对了号——咦!那我不是发了嘛!” “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