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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四郎能够选择,他肯定希望自己快快变成一块无情无欲的石头。他俯卧在单身行军床上,嘴里咬着一块毛巾。白天强忍住的痛这时候加倍从毛孔里渗出来,拨得人全身神经犹如滚在辣子里,被翻腾,被扭曲,被踢踹。仿佛骨头也全部裂成片片了。最可恨的是,李子意那双粗笨的大手,拿出平时上阵推车的力气,沾了点跌打油,在他身上猛力的按去,丝毫也不顾忌别人是如何疼痛钻心。四郎恨不得从床上跳起,拿刀把这不解人意的手一刀跺下。
“你轻点,轻点。”
李子意眼珠转了转,诡密的一笑,道:“四哥,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还怕这点痛?就是砍断你一条胳膊,你也不皱一下眉的。”
四郎气得发昏,回过头来,咬牙骂道:“你这个幸灾乐祸的混蛋!”
李子意继续他的治疗工作,一双小眼迷成两条细缝,缝隙里闪跃着欢畅的笑容,确实很有幸灾乐祸的样子,嘴里啧啧有声,道:“四哥,汉白玉的台阶砌好在你面前,你就不晓得高抬贵脚,去迈他一迈,怎能令做兄弟的不佩服啊?”
四郎回头怒瞪子意,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子意鼻孔里“呼呼”窜气,指着自己鼻子道:“弄了半天,原来傻的那个人是我?”
四郎“哼”了一声,道:“不是你这个蠢材,是谁?我问你,每逢我杨家的人遇到麻烦,一般姓潘的人是什么反应?”
子意怔了一怔,思考了一下,掰出十个手指,一个一个的数去,道:“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兴风作浪,无事生非,助纣为虐。。。。”
四郎将手一摆,道:“停!”又问:“那你又有没有见到,姓潘的人为我杨家求情,为我杨家援手的时候。”
子意搜索枯肠,削尖脑袋,想了一会儿,只得摇了摇头。
四郎道:“这就是了。姓潘的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横行不法,胡作非为,仗势欺人。满朝文武,都是敢怒而敢言。就连八贤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养花钓鱼,由得他们闹。普天之下,只有我杨家的人敢说敢管。他早就恨我们入骨,将我们视为眼中盯,肉中刺。他和我们做对,就好象喝白开水,那是一点不奇,可他忽然会替我们脱罪,那就不只是奇怪,而是大奇特奇了。”
子意眨了眨眼,道:“也许潘统领虽然是潘家的人,但心肠特好呢?也许潘统领欣赏你是个人才呢?”
四郎气得发笑道:“你真会自欺欺人。”他眼珠一转,凝神思考,哼了一声道:“事非寻常,必有古怪。”
子意刚想了一下,头就胀得老大,急忙偷懒问道:“四哥,有什么古怪啊?”
四郎眼神闪动,道:“我问你,飞虎营向来是杨家统领,部属也多是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上下齐心,无坚不摧,潘老儿这次忽然横着插一杠子,是什么用意?”
子意见问题简单,忙抢着答道:“荣华富贵,谁不想啊?飞虎营统领,那可是威风八面,呼风唤雨。一登龙门,身价百倍啊。” 。
四郎白了他一眼,道:“你当然想了。可那潘小雨,人家是当朝国舅。随便在皇上面前撒个娇,就能求个比这更大更轻闲的官职。他又何必以那么瘦弱的身体,来这里吃这个日晒雨淋,刀口上舔血的苦。”
子意搔了搔头,道:“也许潘小雨喜欢打仗呢?”
四郎摇了摇头,道:“潘小雨肯定不喜欢打仗。”
子意鼓嘴道:“你又不是潘小雨肚里的蛔虫,你又怎么知道了?”
四郎凝神回忆,道:“你留意到没有,他的皮肤保养的娇嫩雪白,衣服收拾的一尘不染。他是一个非常注重仪表的人。你就是让他在泥里打上一个滚,只怕也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今年二十余岁,从来没有被暴晒过一天,衣必绫罗,食必精细,他又怎么会喜欢烈日吞噬,黄沙席卷的军营,又怎么会喜欢血肉横飞,居无定所的战场呢?”
子意恍然大悟,笑道:“四哥,还是你心细。做兄弟的佩服。”
四郎微微一笑,道:“所以,他这次来,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子意想了一想,面露微笑,十分得意道:“兄弟我这次也能猜着一回。” 四郎扬了扬眉毛,道:“你说?”
子意笑道:“做你杨四郎的统领,哪天逮着你的错,打你一顿板子,那可多么解气啊?”
四郎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说的话,有点道理。”子意洋洋得意,四郎瞪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道:“你别得意,这话在昨天是有点道理,但在今天却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子意气得怔了,道:“为什么?”
四郎白了他一眼,道:“若只是为了打我出气,就来混个统领当当,虽然在旁人看来,是荒谬绝伦,但潘家的人绝对做得出的。可是,今天我明明是自己犯了错,潘小雨却还要包庇于我。这是要打我的样子吗?”
子意抱拳道:“四哥,你分析透彻,小弟佩服,佩服啊。”
四郎眼神闪动,“哼”了一声,道:“潘小雨啊,潘小雨,你聪明过头了。如果你装得笨一点,凶一点,我倒还会被你瞒过了。”
子意一怔,忙问:“瞒过什么了?”
四郎凝神思考,道:“我有预感,潘小雨这次来,肯定要对杨家不利!”
子意挤了挤眼,道:“四哥,你是不是多心了。我看那潘统领,他人不错。你那弯弯肠子,别绕太多了,绕来绕去,绕得你自己也糊涂了。”
四郎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潘家人阴险狡诈,不可不防。假如这潘小雨,就是潘老儿预先安排的一颗棋子呢?平常时候,这颗棋子不动。不但不动,而且还做些伪装,让人误以为,这不但不是威胁,甚至还是救命的稻草。等到需要的时候,这颗棋子猝起反噬,抓住杨家的要害,一招便可致命。”
子意心中一凉,结结巴巴的道:“没。。。没那么严重吧?四哥,我胆子小,你可别吓唬我。”
四郎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好笑道:“你怕什么?潘老儿刚布了局,还没走棋呢。他这招棋,还得走好几步,才能达到得心应手的地步。”
子意道:“还得走几步?”他试图思考一下,但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一步也想不出来。只得讪讪的一笑,又依赖四郎,问道:“四哥,那他准备走哪几步啊?”
四郎凝神思考,道:“他这第一步,就是收买人心。人心向背,是兵家决胜的关健。这点他今天已经开始做了,以后还会接着做。”
子意连连点头,道:“哦。”
四郎道:“他这第二步,就是笼络感情。人为情乱,飞虎营虽然大多数是杨家旧部,和杨家交谊深厚,但不能说没有积怨不满,却隐忍不发的。潘家只要撒出大把的金子,再加上阿谀奉承,哄骗利诱,这一步也不难做到。”
子意道:“哦?”
四郎道:“他这第三步,就是制造事端,挑拔离间。”他以手支着下颚,想了一想,又道:“从今天的表现看,我料来以潘小雨的为人,必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所以这第四步,就多半是借刀杀人,坐享渔人之利。”
子意听得昏头转向,啧啧称奇道:“四哥,你的肠子究竟是什么做的?真是百转千回啊。这么复杂的事,做兄弟的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你居然能想明白,兄弟打从今天起,才是真正佩服你啊。”
四郎听了,忍不住笑道:“好你个马屁精,弊脚马屁,你可越拍越精了。”他凝神思考应对之法,眼神中流动着笑意,“哼”了一声,道:“他要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咱们就来个引蛇出洞,先下手为强。”
二人正在商议,怱听屋外脚步嘈杂,人声喧哗,竟是有一大群人向这里走来。四郎向子意使个眼色,两人一齐住口。耳听“吱哑”一声,门被推开,一人当先走了进来,身上的淡紫色长裙随风飘摆,右手臂挎着一个紫竹枝缠结的沉甸甸的大篮子,美目含笑,顾盼神飞,却是四郎之母佘赛花。她身后左侧跟着一人,身穿深灰色布袍,神情端凝,举止沉稳,乃是四郎之五弟杨延德,她身后右侧之人,身穿深蓝色长袍,飘逸出尘,温文尔雅,正是六郎杨延昭。只听“呼”的一声,一人从佘赛花臂弯处钻了出来,娃娃脸上稚气十足,满脸都是兴奋之色,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