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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走近酒馆,挑了一张桌子坐下。那酒馆一面临火杏胡同,一边却靠着天雪湖。如今秋风肃刹,湖面上也是冷冷清清,淡褐色的水面上飘着几片残荷败叶,肮脏的浮萍。湖四周的柳树,也只剩下干巴巴的空枝。在目光远眺之处,有一艘画舫停泊在岸边,还算暂新气派。可惜被雾气挡住了,颜色却显得沉旧。再远处,是连绵无尽的群山,洇出淡灰的青色,几乎和天色融为一体。
四郎叫了一壶酒,独自闷闷的喝着。只听得背后靴声笃笃,衣袖带风。一人闯了进来。四郎毫不理会,径自远眺天雪湖,自斟自饮,却听那刚走进来的人,一阵风似的走到四郎身后,怱然挥拳向四郎肩膊打来。
四郎沉肩垂肘,卸下这一招。回头看时,只见来人哈哈大笑,便坐在四郎对面的凳子上,翘起二郎腿,也不招呼,拿起四郎身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好小子,我到处找你,几乎跑断了腿,原来你却在这里享福。”却原来是四郎军营里的同僚,小旋风李子意。
四郎微微一笑,道:“又叫你小子混上一顿白食。”转头命酒保再添一副碗筷来,又要了两个小菜。李子意狼吞虎咽,倾刻间就搜刮去了大半,酒也喝得壶底朝了天。四郎微笑看着他,好不容易,等他稍微停了一下嘴,忙抽紧空子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李子意眨了眨小眼,眼神神秘莫测,才要说话,却又一笑停住,继续大吃大喝起来。四郎燥性子上来了,一把按住他的筷子,喝道:“到底什么事?快说!” 李子意挣了数挣,但四郎的手犹如铁箍一样,哪里挣得脱?他只得放下筷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四郎,道:“四哥,我不敢说。”
四郎怒道:“你少给我吞吞吐吐的。什么不敢说?是不是老头子又要找我的麻烦?” RC6oI。E的DjJ_IS‘n的
李子意摇了摇头,道:“这一次倒没有。” 四郎松了口气,神色又平静下来,道:“那还有什么事?”
李子意将筷子一放,满脸悲壮之色,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境界,道:“四哥,咱是好兄弟不是?”
四郎道:“是啊。怎么啦?”
李子意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说。你不答应,我不敢说。”
四郎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怒道:“好小子,你敢要胁我?”
李子意双手乱摇,道:“四哥,小弟是普天下最尊敬你,最佩服你,最景仰你的一个人,怎么敢要胁你啊?”
四郎道:“那你就说。”
李子意紧紧的闭住嘴,死死咬住牙齿。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样子。
四郎给他气得没法,便施个缓兵之计,嘴角漾出笑意,瞄了子意一眼,笑道:“你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了。”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掷在桌上,起身就走。
子意慌了,连忙拉住四郎袖子,结结巴巴的道:“四哥,我还没说呢。”
四郎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来,用一双深遂莫测的眼睛,静静的打量着子意,却不做声。
子意哭丧着脸,道:“四哥,我说是说了,可你得答应我,千万不能闹事啊?”
四郎眉毛一扬,似乎察觉了什么,若有所思。窗外的阳光在他的鼻梁上勾划出一道挺拔硬朗的高光,远远看去,象一块沉静的古玉。
子意整了整思路,小心奕奕的道:“杨将军刚任命了新的飞虎营统领,名叫潘小雨。” 他话音未落,四郎就气得几乎晕去。原来四郎天性聪明,任何兵书战策,他看了一遍,就能记住九成。对治兵,练兵,布陈,排兵,都有一套自己的心得,甚至可以长篇大论,著书立传。飞虎营本是杨家军旧部,统领向来由飞虎大将军,四郎之父杨业兼任,但他军务繁忙,往往无暇兼顾,很难清除积弊,选拔精英。四郎入营之后,对父亲练兵的一些陈旧之法,治军的杂乱无章,暗中早有非议,一心想亲手接管统领之职,一展才华抱负。跟父亲争取了几次,都被父亲以年轻识浅,尚需历练为由推托。四郎一气之下,通霄达旦的写谏言,将洋洋万言送到父亲和其他将军手中。其中甚有慧心独运,令人茅塞顿开之处。众将交口称赞,就连教子甚严的杨业,嘴上斥以:“纸上谈兵,井底观天。”心中也不无触动。眼看这统领一职,或迟或早,就会落在四郎的头上,这是上至将军,下至小兵,都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就连心思慎密,机辩无双的四郎,即使在做梦之中,也未想到,有朝一日,会看到统领大印,摆在旁人的案上。
子意见四郎一张脸刹时间惨白如纸,衬得两只眼睛象两个黑洞一样,慌了手脚。忙扶四郎坐下,连连给他捶背,劝道:“四哥,您别生气啊。这也不是杨将军的主意。我听说这是在朝堂之上,潘丞相向皇上一力举荐,说什么飞虎营清一色是杨家旧部,恐有营私舞弊之嫌,虽然皇上和众大臣对杨将军深信不疑,但只怕军心不服。不如派一个外姓人来接管统领之职,一来可以互相携长补短,二来又使杨将军脱离嫌疑之地。杨将军听了,第一个说好。皇上也极为赞同。这件事当堂就定下来了。”
他一番话直如在火里扔了一串爆竹,几乎把四郎胸膛硬生生炸得粉碎。四郎两只手牢牢抓住桌子,才没使自己立刻冲到丞相府,把潘仁美揪住痛打一顿。他把头埋在桌子上,胸脯一起一伏,站在他身旁的子意,可以清晰的听到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子意哭丧着脸,满腹委屈,劝道:“四哥,我知道你心里不服,小弟更加不服。整个飞虎营中,又有哪一个兵,哪一个将是真正心服的呢?可是,这是皇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就忍了吧。他们潘家,肯把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送到宫里,也怪不得牛气冲天。可惜杨夫人只生了七个儿子,否则的话,杨家的姑娘,哪一个不比姓潘的漂亮十倍啊。”
四郎抬起头来,怒目圆睁道:“你说什么?在战场上,我杨家靠得是真刀真枪,浴血厮杀,保疆卫土,赢得尊敬。在这飞虎营里,靠得是寒窗十载,兵书战策了如指掌来指挥军机。大丈夫生而顶天立地,移星换斗,吞吐风云,自然得圣上爱重,百姓敬仰。又怎么会挂在裙带上邀宠求荣,你居然将我杨家和潘仁美相提并论,你真想把我气死。”
子意怯怯的道:“四哥,我知道你要生气,可咱们是好兄弟,无话不说。我不能不提点你一句捷径。你那些话,是说起来冠冕堂皇,意气风发。说的人是血脉贲涨,不能自已。听得人是壮怀激烈,荡气回肠。可是,说一说,听一听,就好了。千万千万别当真。这些话,不过是哄哄小孩子的。人生于世,从古到今,千秋万代,只讲究两个字。一个势,一个利啊。你就有韩信之才,魏延之勇,得不到圣上的宠信,也不过是竹蓝打水一场空。更何况,你杨家越是英雄,立功越多,越是功高震主。我劝你,还是把心收回来,多钻研一下卖乖取巧,哄人邀宠的窍门,这才是正途,才不辜负你的绝顶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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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哼了一声,道:“你说我不识时务么?我偏偏就愿意不识时务。走!回军营去,让我见识见识潘家的人,到底有几只脑袋几只手?”一拉子意的袖子,就要起身。
这时候,忽听船浆打水之声,甚是迫急。四郎回头向湖面看去,却见原来停泊在远处的画舫,急速驶了过来。船舷两侧珠腾玉泻,白浪滚滚,轻雾飞腾。四郎眼睛尾光向那船扫了一下,刹那间只觉心跳加剧,面部*,连耳根都涨的通红,眼光被牢牢的钉在船头的一个少女身上,再也转移不开。那少女俏立船头,浑身裹在一袭黑斗蓬里,平添了几分神秘韵致。肤白胜雪,肌如凝脂,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孔上,眼睛里竟是万种风情,*荡魄。四郎久居京城,多见世面,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绝艳惊人,疑为九天仙女的女人。他和子意完全不顾身份,不管礼法,眼睛直勾勾的,一刻不瞬的盯着这人间至美至艳的*,缓缓靠岸。
那少女待船停泊,飘飘转身,缓缓走下船去。身姿轻盈曼妙,在微风中仿佛一朵黑色的牡丹,娇艳欲滴,含情待放。四郎见她离去,心中怱如被人掏空了一样的失落惆怅,竟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