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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大顺说:〃也行,遇到麻烦就提中熙和我的名字。〃说完,转身走了。
芒种不敢直接回去,万一福根的尸首被人挪扔到野地里,自己又没拉回去,没法儿和师
傅交待。借着天光,他在路边的地里来回走动,直到看不清身前两三步远的地方,才踏实了
心拉车往回走。
芒种心里纳闷,咋连尸首都有人偷哩?莫非有人相中了他身上穿的衣裳?就是扒
下衣裳也应该留下光身子哩。
钱家茶水铺旁边那条胡同,就是从纸房头往车站回来的路。
来的辰景,因为有毛大顺在身边,芒种没敢四处观望,生怕碰上绿衣女子露了馅。现在,
他站在绿衣女子那排房的房角儿,看着车站广场上当兵的晃晃悠悠来回穿梭,心里反倒静了
许多。
下午,他在河堤上发愣的辰景早想好了,总得不冷不热地见一面。一来看她是否还有赖
找的意思,二来也想问问她到底是谁。当然,芒种也动过再日一回的心思,可是心里没着没
落,不敢再惹麻烦上身。
绿衣女子的小院半掩着门,屋里亮着灯。
芒种轻手轻脚把院门打开,悄悄把小车拉进去,然后,上台阶准备敲门。
〃你打发要饭的哩?〃
芒种的手还没碰到门板,屋里突然传来绿衣女子的声音。
〃咋,嫌少?俺还觉得亏哩。〃一个男人赖赖地说。
〃你是日的你亏啥?不行。〃绿衣女子说。
〃那就从房钱里扣。〃男人坏笑着说。
〃一码归一码,啥也顶不了啥,不给别走。〃绿衣女子有些生气。
〃那好,你先预付三个月的房租。〃男人威胁说。
〃说好当月付的。〃绿衣女子理直气壮。
〃俺不租行不?你卷铺盖走人。〃男人说。
〃走就走,那你也得给钱。〃绿衣女子说。
〃谁让你不提前讲好价,俺就这么多,你说咋着吧?〃男人耍起无赖。
绿衣女子突然没了话。
芒种听出屋里出了啥事体,晓得这女子干的是啥营生,来时的冲动全泡了汤。
芒种慢慢后退下台阶,刚要拉着车出去,猛听屋里有抓挠的声音,听动静好像是有人挨
了耳光,接着屋里两人叫骂起来,起先声音挺低,继而不管不顾地狂浪大作。
芒种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弯腰架起车辕往外走。
〃咣当………〃
芒种猛听身后的门大开,接着一个人被胶车绊倒,栽在车槽里。
〃娘唉………〃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绿衣女子出来,看见那人摔倒的样样,猛地摇响了嗓子里的铃铛。
〃咯咯咯咯,该!活该!〃
男人从车里爬起来,额上见了血。
芒种见绿衣女子换了装束,穿着松松垮垮的布衣,没有吱声。
绿衣女子借着屋里的灯光看清芒种,脸上一惊一喜。
男人擦着血骂道:〃日你娘,你是干啥的?咋拉车拉到俺院里来咧?〃
芒种冷冷地说:〃你骂谁?是你摔倒的,又不是俺撞你。〃
男人又骂:〃你还有理?欺负人欺负到俺家来咧。〃说着,走过来要打芒种。
芒种撤身避过,二人怒目而视。
男人三十岁的样样,留着中分的长发,黑绸子对襟小褂闪着油光。
〃哟,俺说是谁,这不是花家班的'韭叶黄'么?咋,你也逍遥来咧?〃男人认出芒种,
坏笑着说。
〃胡吣,俺来车站办事走错路,正要打听人哩。〃芒种红了脸。
〃打听人?咋偏来这儿?〃男人又是一阵坏笑。
〃俺知道这是哪儿?不让呆俺走。〃芒种拉着车往外走。
〃慢着,你他娘磕喽俺的头,得给看病的钱哩。〃男人一把拽住芒种的脖领子,芒种没留
神,被生生拽倒在地。
芒种大怒,倒地的当口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顺势朝他裆里踢去。
男人被踢个正着,疼得〃扑通〃跪在地上。
芒种吓了一跳,刚才出脚完全是没思没想的动作,没料正巧踢到要命处。
男人呻吟着,脸上汗如雨下。
芒种有些傻眼。
半晌,男人趔趔趄趄站起来,痛苦地说:〃韭叶黄,有种你走着瞧,咱俩没完!〃说着艰
难地夹着腿往外走。
芒种觉得有些过分,愧歉地说:〃俺……俺也不是成心的。〃
男人走到院门口,回头恶狠狠地说:〃你不成心俺可成心咧,你惹上俺'小七寸',算你
倒八辈子血霉。不出一个月,只要你没踢坏俺这老二,俺日死你媳妇小七岁红!〃
芒种〃刷〃地冷下脸来,咬牙道:〃俺把你劈成肉末末!〃
男人〃嘿嘿〃冷笑,转身没在院外。
芒种没听说过〃小七寸〃是何等难缠的人物,可是看他的打扮绝非好货色,心里不由暗
暗叫苦。
绿衣女子一直没吭声,笑眯眯地看着芒种。
芒种扶起车辕,往外走了两步,忽地停住身形,不凉不烫地说:〃你说俺再来,你就告诉
俺你叫啥。〃
绿衣女子愣怔一下,脸上收了笑,淡淡地拖着软腔说:〃大、白、鹅………〃
芒种只觉得脑袋被人闷了一锤,头重脚轻地晃出院门。
院里,传出绿衣女子甜腻而伤心的秧歌腔。
第六章
白玉莲泪如雨下,捂了芒种的头埋在自己温软的腹间,眼神水浸浸地迷乱起来,
仿佛搂抱着的真是失散多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亲弟弟。她胸脯一鼓一鼓的,说不清伤心还
是欢喜,只念想着把他已给的恩惠和她想给的亲情拧成一根绳绳,把两个人绑得紧紧的。
1
花五魁在普济医院躺到第四天的辰景,毛大顺和胡大套说了再过一天就和阎锡山的晋军
开仗的消息。
头两天晚上,毛大顺总催花、胡两家往东边的祁州城里躲避,因为晋军大部已过了阜平
县,而且都是精锐。胡大套不想走,硬留下来见见蛋样,趁回家拾掇东西的当口,在院里溜
达着想辙。
他在院里挖了两宿地洞。
秀池在屋里蒸了两宿干粮。
胡家屋里原有地洞,是闹八国联军的辰景,旧房主为防万一挖的,进口是正房八仙桌下
能左右拆卸的两块青石板板,现在上面压着一缸水萝卜咸菜,出口则在院西南角废弃的猪圈
棚后面,一只盛谷糠的大瓮底下。
胡大套心里念想着让花家也来地洞里躲避,省得逃荒样样地舍家撇业,于是把原来的地
洞和院东墙根下的红薯窖挖通,中间还留了五个旁人辨认不出的气眼,并把滑秸、被褥、净
水、干粮等每日所需之物,提前弄进了地洞。
一切拾掇停当,胡大套和秀池把屋门用木棍斜着别好,又将院门换了铜锁,朝花家走来。
城里人都晓得奉军已全部排在西边铁路沿线,直等天黑的辰景开打,太阳升到树梢上的
辰景,街上的人已经开始一溜一行地拉车担担儿逃散。
大街上的买卖铺都关张了,只有西马道的梁家铁铺还响着哽哽咽咽敲铁皮壶的声音。兴
许铁铺老板梁破盆是这座城里惟一不怕打仗的人了,他没儿没女没媳妇,只有土埋到脖梗子
的六十八岁的年纪和一支木棒、几块铁皮。
胡大套在铁铺门前站住,看着坐在板凳上仔细敲打的梁破盆,好意地问:〃梁老板,今儿
夜里要打仗哩,咋不避一避?〃
梁破盆住了活计抬头,龇开稀汤晃啷的锈黄牙,惨森森地〃嘿嘿〃笑道:〃等着给你收尸
哩!〃说完,浑浊不清的眼珠子扎了扎胡大套身边的秀池。
秀池头发根一炸,拉了胡大套就走。
〃你走?比枪子儿还快?〃
身后传来梁破盆恶毒又幸灾乐祸的声音。
秀池后背刮过一阵冷风,觉得挺不吉利,担心地说:〃你说咱那地洞真管用?要不还是走
吧。〃
胡大套回头看了看铁铺,安慰道:〃八国联军那会儿人家就在地洞里,你说管用不?别听
他的,狗日的越老越不值钱哩!〃
两人一路说着,快到普济医院的辰景,远远看见芒种。
等走到近前,秀池看了芒种手里的瓦刀和泥铲,疑惑地问:〃拿这家什干啥?〃
芒种低声说:〃师傅让俺把秧歌班的房子砌砌,里面有锣鼓家伙和行头哩,别让狗日的们
抢喽。〃
秀池说:〃好弄不?不好弄干脆别弄咧,把东西下到地洞里,他们想拿都没法儿拿。〃
芒种不解地问:〃哪儿有地洞?〃
胡大套低声说:〃还没来及给你们说哩,咱不用到祁州躲,家里的地洞宽敞,住二十几个
人都能回过身,凑合几天算咧。〃
芒种高兴地说:〃那敢情好,俺去拾掇,天黑的辰景用车拉过去。〃
秀池关切地问:〃你师傅这两宿又犯病咧不?〃
芒种说:〃头一宿闹咧阵子,他是隔日哩,不过不太厉害,有水针的后劲顶着,今儿就难
说咧。〃
胡大套说:〃咋不让医生再打一针?〃
芒种回头看了看普济医院,叹口气说:〃哪儿还有人哩?全让当兵的抓走咧,连平教会里
稍懂治伤的保健员都不剩。〃
秀池说:〃玉莲他男人不是保健员么?〃
芒种说:〃也让当兵的抓咧。〃
胡大套说:〃拾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