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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的逼近,形势日益紧张。在“四清”运动中,岳母已经预感到这批文稿放在家中极不安全。1965年春节,趁内兄从浙江海盐县回温州过年,岳母与他商量,决定将文稿捐献给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据内兄回忆,他当时去平阳舅父家,舅父关上大门,然后让他爬上阁楼,拖下两只沉甸甸的紫红色木箱。内中,除了岳父大批文稿、日记之外,还有孙中山先生写给岳父的亲笔信、岳父的举人黄榜等等。他把这些“家珍”带回海盐县。
1965年3月12日,内兄把岳父部分文稿从海盐挂号寄往杭州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一星期后──3月19日,岳母从温州把岳父文稿二十五卷也挂号寄给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
岳母和内兄当时的决定,今日看来是很有见地的:一年多之后,“*”狂飚骤起,“大革文化命”,岳母家和内兄家都遭到“彻底”大抄家。这批文稿倘若落到“红卫兵”手中,会被作为“四旧”,用“铁扫帚”扫进垃圾堆。孙中山写给岳父的信等,内兄以为比文稿更重要,没有寄出,留在身边,被“造反派”抄去,至今不知下落。就连他把文稿挂号寄出时的挂号存单、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收到后寄来的收据,也被抄走,无从寻觅。岳母连性命都保不住,在“*”中经不住苦风凄雨,含冤而逝……
终于雨过天青。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家乡陆陆续续找到岳父所写的对联、匾额,在南雁荡山找到他写的“上山亭”等大字。岳父擅长书法,自十三岁起便给乡亲写大字,晚年更以写字为生,所以在当地找他的字不难。我的亲友游寿澄先生这样评价他的书法:“ 渊源颜平原,脱胎苏轼,兼攻二王,旁及郑文公,遒劲峻逸,凝重老辣,自成一体,遐迩登门求书者络绎不绝,寸缣尺楮,人皆宝之。”他也因此有了“书法家”之称。在新编的《平阳县志》和《苍南县志》里,或收入他的书法作品,或作为书法家介绍。
其实,他并非只是书法家,而是一位历史学家。但是,他的文稿不知去向,这历史学家也就成了空话。我以笔耕为业,深知写作的艰辛,字字皆心血。所以,对于岳父倾注了毕生精力的遗稿,当然格外珍视,何况他的著作颇有学术价值,也是国家的文化遗产。
作为亲属,理所当然关注着那批文稿的命运。经过向内兄及舅舅打听,得知这批文稿,保存在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1985年10月29日,我给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写了一封信,说明了情况,请他们代为寻找。11月29日,该部回函,称“由于时间久远,几易其人,情况不明”。他们要求出示当年的收据,便于寻找。但是,落在“造反派”手中的东西,找起来谈何容易!正因为这样,给海盐县发去的信,久久无回音。这样,寻找工作也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西子湖畔寻回珍贵手稿(3)
从1989年起,内兄也曾托人在杭州寻找这批文稿,依然如同泥牛入海,无音无讯。
1997年12月,温州苍南龙港隆重纪念当地文化先贤刘绍宽先生。刘先生是岳父的亲家。我应邀担任了纪念会的副会长,并与妻一起回乡出席了纪念大会。刘先生的大量诗文、日记,因保存在温州图书馆,一一俱在。很多亲友为岳父的著作荡然无存而抱憾。这勾起我再度寻找岳父文稿的念头。
也真巧,我回到上海不久,内兄自美国来沪。于是,花了一个晚上,我请他详细回忆当年从老家取文稿以及寄文稿的全过程,并把他的谈话录音。我请他回忆文稿书名,因为有了书名更容易查找。他只记得是研究《资治通鉴》的书,记不清楚具体书名了。倒是妻记起,岳母对她说过叫《通鉴‘事选’》。“事选”是平阳话音。根据“选”音,我推测是“纬”字,书名应为《通鉴事纬》。在内兄离沪后,1998年1月4日,我给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写了一封长信,请求他们寻找杨悌(子恺)文稿《通鉴事纬》。信寄出后,我真担心,这一回别跟十二年前一样“情况不明”……
意想不到,一星期之后的傍晚,当我外出回家,便收到一封来自杭州的信。急急拆开,蹦入眼帘的第一句话便是:“很庆幸地告诉先生,先生岳父杨子恺的《通鉴事纬》现已被查到,此书与《文澜阁四库全书》等善本书一同尊藏於孤山之巅的善本书库──青白山居!”
我喜出望外,当即大声地喊妻过来一起看信。信是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徐永明先生写来的,文稿是他找到的。看罢徐先生的信,我马上拨通家乡好多亲友的电话,把这一喜讯马上告诉他们。电话打到哪家,哪家就“欢呼”起来!
此后几天,我与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主任谷辉之以及徐永明先生保持频繁的电话联系。经过电话商讨,决定请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把岳父的文稿全部复印一份。复印毕,我和妻将专程前往迎取。
由于文稿甚多,复印了几天,这才印毕。1998年1月21日,我和妻赶往杭州,这才知道寻找手稿的曲折过程:
岳父的文稿,原本是用绳子捆成一捆,堆放在孤山脚下的书库里。那里的古书、文稿很多,堆放杂乱,所以部分文稿在那里遭到虫蛀。在1985年查找时,当然“情况不明”,很难查到。后来,经过清理,在文稿内见到浙江省文物管理委员会所写的一张书目清单,断定这些文稿有学术价值。另外,清单上还标明的一句作者介绍:“杨悌(子恺),平阳人,日本早稻田大学出身。”凭这句话,也判定文稿有一定水平。这样,这堆文稿“升级”,送入山顶上的杨虎别墅──“青白山居”,与林则徐、马一浮、张宗祥等名人手稿放在一起,再也不受蛀虫的欺凌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西子湖畔寻回珍贵手稿(4)
虽说文稿的“境遇”改善了,但是,这一回倘若不是遇到细心人,仍会“情况不明”。寻找文稿当然必须先从目录着手。那天,古籍部接到我的来信,当即着手查目录卡片。先是按作者姓名查卡片,查不到;接着,又按书名《通鉴事纬》查卡片,也没有找到。这样,花费了一天时间。如果寻找者因此回一封信说“情况不明”,也算是尽到责任了。
幸运的是,我的信落在徐永明先生手中。他原本是北京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研究生,毕业后在1996年8月来到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工作,在这里才工作了一年多。据部主任谷辉之告诉我,徐永明由于工作认真负责,在所里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他分管善本书库。他并不因为目录卡片查不到而罢休。他想,也许是这些文稿还没有登录在卡片上。于是,他着手查找书库登记本上的目录。在文澜阁里,有上千箱古籍、手稿、字画、碑帖,浩若山下的西湖。登记本上的目录,是按入库先后登录的,要逐页查找,比查卡片要麻烦多了。徐永明分析,那些文稿可能在名人手稿库里。他逐页逐行查阅名人手稿登记本,终于在“第1498号”这一行里,见到“杨悌(子恺)文稿,三十七册”,终于水落石出!这一行上还盖着“九二清点”、“九六清点”的红色方章,表明在1992年和1996年进行过两次清点。
徐永明按照“第1498号”这一编号,在文澜阁二楼的一只木箱里,找到那一大捆“杨悌文稿”。于是,他给我写信,报告这一喜讯……
文稿找到之后,复印也是重要一关。这些手稿是很薄的花笺纸,年久发黄发脆,而且多处被虫蛀,一碰就碎,复印很麻烦。幸运中又遇幸运。负责复印这些文稿的沈雅君,也是馆里的先进工作者。她花费几天功夫,仔仔细细复印。其中有两册手稿,由于是利用已经写过字的花笺的反面写成的,复印时不得不把手稿拆开来,一页一页摊平复印。全部手稿的复印件,总共达一千一百一十二页!
在古籍部,我和妻逐页把复印件跟原件进行校对。我们只发现:漏印一页,另一页漏印一行,如此而已,漏印率不到千分之一!这是她认真细致工作态度的最生动的写照。
为了表示对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的深切感谢,我曾想就近在“楼外楼”请有关人员吃一顿饭,结果恰恰相反,倒是古籍部谷辉之主任坚持由浙江省图书馆作东!她再三说,这是王效良馆长的意见。恭敬不如从命,我无法推辞。我带去的复印费,古籍部也不收,说这也是馆里的决定。我的“秀才人情”──从上海带去一箱我的新著,分送给他们,他们总算收下了。那空了的箱子,正好满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