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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的每一次壮举都是一掷千金的豪赌,只不过人们通常只关注他气宇轩昂的表情,而遗忘他手中的赌注。为数不多的史料使我们有可能计算郑和远航的成本。据明人王士性记载:“国初,府库充溢,三宝郑太监下西洋,赍银七百余万,费十载,尚剩百余万归。”①据此,我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出结论,郑和之行,净亏损白银六百万两。
实际上,朱棣时代,大明王朝每年的支出,常常是实际岁入的两至三倍。所以著名史学家黄仁宇先生才有了“永乐初年之通货膨胀,仍变本加厉”②之说。无奈之中,政府只能通过增加徭役,来有限度地缓解国库的压力。在郑和出发的第二年,即公元1406年,朱棣便修改了由他父亲朱元璋制定的规则,将农民在农闲季节服三十天徭役,工匠服三个月徭役的指标一律延长至六个月,而1410年的政府报告则显示,这批服役者在一年之后,仍未归来。
部分大臣的要求应当说是正当的,他们希望以内河漕运取代海运,通过刚刚得到疏浚的大运河,刺激国内贸易的发展,使这个屡经战乱的国度得以生息。实际上,在永乐初年,大运河上已经出现“走私”行为,由于大运河未被限定在官用交通之内,大运河很快成为南北贸易的媒介,使得朱元璋时代死气沉沉的国内贸易重新活跃起来。在大臣们眼里,漕运对经济发展的刺激作用远胜于将大把来之不易的白银无谓地抛向大海。
但是朱棣仍然执迷不悟,就在接到上书的这年冬天,他又命令郑和进行了第六次大规模远航。这次也是这位充满野心的帝王生前见证的最后一次远航。
现在,让我们暂停上面的叙述,拿出片刻时间进行思考,究竟是什么力量,使得他至死不渝地把目光投向大海?那深不可测的海洋,究竟蕴藏着怎样的魔力?朱棣显然是一个精明的皇帝,那么在他高昂的投资背后,他期待着什么样的回报?一次比一次走得更远的船队,究竟会给他带回怎样的消息?
三
有人把目光集中到一个神秘人物的消失上,而这支庞大的船队,就是为了寻找到这个人。这个价值超过一支远洋船队的重要人物不是别人,正是朱棣通过四年战争推翻的那个皇帝——建文帝朱允。据《明史?恭闵帝本纪》记载,朱棣在攻入南京金川门的当天,“宫中火起,帝不知所终。”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遮蔽了建文帝的去路——他是蹈火*,还是趁乱远逃?这个疑问一直令朱棣如坐针毡。《明实录》披露了一条为历代学者所忽略,却至关重要的细节,朱棣在“六月夺嫡”,攻入南京紫禁城后,始终没有找到王朝的玉玺。那块“受命于天”的玉玺使朱棣陷入尴尬——它标明了朱允作为朱元璋亲自指定的政权接班人的合法性,只要朱允愿意,他随时可以以那方玉玺号令天下。可以说,那方玉玺本身就是政权。它控制着千万颗人头的命运,因而,它比任何金钱都重要得多。
当我试图在史料中寻找线索,又一张地图引起我的注意。朱棣率领大军杀入都城南京这一天,走投无路的建文帝朱允下令烧毁宫殿,同时慌忙找来老皇帝朱元璋生前留给他的一只铁箱,打开箱盖,发现最上面是一张羊皮,羊皮中裹着一幅墨笔绘制的地图。图中标明乾宫旁边古井中,有一地下通道,通往长江附近的孔庙,而另外一张地图,则绘出以孔庙为起点,前往武昌的道路。显然,这是朱元璋担心孙子无力应对叔父们的挑战,而精心为他准备的逃亡之路。这并不是实测地图,而仅仅是一幅示意图。作为千军万马的统帅,朱元璋可以算得上半个地理学家,对江南地形的了如指掌,使他为他的孙子设计了一条最便捷的逃亡之路。据说,朱允在读过这张地图后,便毫不犹豫地取出铁箱里事先备好的袈裟、草鞋、僧帽、度牒、剃刀、银钱等物,削发扮作僧人,经由孔庙,逃出京城。 。。
第一章 地图(3)
这幅地图仅存于一些历史秘录中,除了朱允本人,几乎没有人见到过它的真实面目。那么,它是否存在?这幅简单的示意图,是否能够挽救这位逊位皇帝的生命?
在郑和家乡的一块碑记上,我读到如下文字:
马氏第二子太监郑和奉命于永乐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到于祖冢坟茔祭扫追荐至闰十二月吉日乃还记耳
我注视着《郑和还乡扫墓记》,既然是“奉命还乡”,那么,扫墓可能就只是一个借口。或许,郑和此次返乡,与他率船队下西洋一样,担负着秘而不宣的使命?因一个皇帝的逃亡而将自己的大部分生命托付给道路和地图的人,究竟还有多少?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正月底,郑和的朋友、太监李挺,受朱棣之命,开始侦查朱允的踪迹。他率先从武昌罗汉寺得到有关两位神秘僧人的线索,继而从浔阳得到他们曾搭船由鄱阳湖南下的消息,又从信江得知,曾有一位卖盐商人陪伴二人,由鹰潭向南出发,有可能向福建方向行进。
李挺很快追踪到福建泉州。至少在公元8世纪以前,泉州就已是东西方航线上的重要港口,是中国向南亚、西亚、东非地区航行的起点,在这里,能够见到各种肤色的商人,以各自不同的语言,讲述着他们的海上经历。泉州开元寺住持念海和尚告诉李挺,去年底,有两位从内地来的僧人,踏上一艘*航线的商船出海。李挺相信,建文帝迫于在国内无处落脚,已经逃往海外浮生。海天茫茫,他到底要去往哪里?
四
苍茫的大海使追踪者黯然止步。翻卷的白浪湮没了逃亡者的足迹。当搜捕行动在国内几乎穷尽了所有的道路以后,这个湿热的南方港口,使得那位旧日帝王的踪迹显得更加飘忽不定。那条*商船将通往哪座城市,那位神秘的漂泊者,最终将在哪里悄然登岸?
郑和、李挺,甚至朱棣本人,或许都曾面对当时那幅著名的世界地图——《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陷入沉思,搜寻着埋藏在地图里的线索。
至少从蒙元时代起,全球化的进程就已经开始。随着欧亚大陆上一个庞大帝国的建立,旅行家、传教士、商旅、航海家开始在欧亚之间的陆地和海域畅通无阻。中国人眼中的“天下”,突然间变得无限扩大,并且随着探险者的不断挺进而呈几何级数增长。朱棣曾经在与郑和的谈话中,对他父亲的闭关锁国政策深表不满。①在西方人想象和寻找东方航线的时候,东方人同时也在寻找着真正通向“西天”的海上通道。中国与西方这两大文明系统在中世纪几乎同时相向而行,互为目的地,这种历史现象,绝不能以巧合来形容。在内陆被穷尽的道路,在海上获得了延长线。令中国的航行者困惑的只是,这条延长线,是迟早有一个终点,还是永无止境?
远方的轮廓在中国的古地图上日益清晰起来。这幅令后来的地理学家叹为观止的《混一疆理图》,与那位远遁的皇帝还有着微妙的联系。朱允登基的时候,朝鲜李朝使节金士衡、李茂一前来祝贺,据分析,他们可能在南京文渊阁见到了那幅绘于元代、后来失传的世界地图《声教广被图》和天台僧人清的《混一疆理图》,并将复本携回本国。李朝太宗二年(公元1402年),经金士衡和李茂初步考订,李荟详细校对,由权近补充朝鲜和日本部分,最后合成一幅新地图,在绢上,绘制成宽四尺(公尺),长五尺(公尺)的新图,名为《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原图在绘成之后,同样神秘地消失,我目前所能看到的,只是日本京都龙谷大学图书馆收藏的15世纪末的摹绘本。在北京图书馆善本特藏部,我见到龙谷大学藏1500年摹本的摄影本。建文帝是否阅读过这幅地图,踌躇满志的他,是否能够预想到这幅地图日后将成为他海上沉浮的向导?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地图(4)
逃亡的朱允,以及那艘可能存在的阿位伯商船,将朱棣的目光牵向远方。这幅精致的地图所描绘的世界尽头,是南非的好望角。在《毛罗世界地图》描绘东方海岸线之前将近一个世纪,中国人就已经对非洲地理有着明确的认识。英国史学家、皇家海军退役军官门西斯(G*in Meizies)在他引起巨大争议的著作《1421——中国发现世界》一书中称,《混一疆理图》是当时最先进的世界地图,其亚洲与非洲细部中,好望角被勾勒得极为精确。他坚信郑和船队曾经绕过好望角,而一位曾经与中国船队在古里相遇的威尼斯商人孔蒂①带回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