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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将皇帝团团包围,以华丽的修辞赞美朝廷的功德,同时喋喋不休地,向皇帝讲述有关社稷安危的寓言。
有趣的是,当我们面对这些兵器的时候,吸引我们的,并非它的嗜杀本性,而是它的装饰。那些装饰如同珠光宝气的衣袍,将各种兵器与生俱来的凶猛个性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它们的赏玩价值超过一切,战斗功能已退居第二位。它们出现在宫殿里,本来是作为“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训诫出现的,但它们显赫的身份,反而使它们走向自己的反面。在华丽的刀鞘里,锋利的刀刃已变得无足轻重。它们日复一日地与繁复的纹饰发生关系,如祥龙、飞凤、流云、花卉,而与战场日益疏远。所有的图案,或单项点缀,或组合搭配,繁而不乱,各得其所,与其说它们代表了中国武器装备的最高水准,不如说代表了中国装饰工艺的最高境界,在血腥凶残的战场上,它们百无一用。①这就是中国的尖端武器,所有的技术都在朝着一个莫明其妙的方向进展,花枝招展地为皇帝提供心理安慰。在中国的深宫,武器的意义发生了神奇的转化,刀剑的功能,已经与如意没有太大区别。在脱离了搏杀对手之后,武器与非武器的本质区别正在消除,似乎在表明,中国正在向一个不再需要武器的国家大步前进。当时的中国,已经天下无敌,所以,乾隆皇帝对于英国人提供的远距离、大杀伤性武器不屑一顾。除了当作玩具之外,他不认为它们有多大的存在必要。
在海上折腾了差不多一年以后,托马斯?斯当东终于在热河行宫(即承德避暑山庄)见到了传说中的中国皇帝。1793年9月14日星期六,凌晨3点,小斯当东就被叫醒了。父亲为他穿上礼服,然后,睡眼惺忪地跟在特使和父亲的身后,在黑夜中,向皇帝的宫殿前行。他们到达宫前时,父亲说,4点了。他们站好,等在那里。一直到日出以后,才有一名骑兵过来,大家站好队,一片寂静。远处传来的音乐声。小斯当东有些紧张,他知道,拥有无上权力的中国皇帝即将出现。“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在等待发生异常事情时特有的表情。”②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烟枪与火枪(7)
中国皇帝与太阳一同出现。如果这是有意的策划,那么中国皇帝就应该被誉为身体政治的大师。
会见在皇帝的帐幄中进行。只有小斯当东跟随马戛尔尼和老斯当东获准进入大帐。小斯当东一丝不苟地注视着这一历史性会见,并在日后的*中,记录了它的每一个细节。乾隆皇帝对于须经翻译才能进行的交谈感到厌倦不堪,他希望使团中有人能够直接用中文与他交谈。这个时候,小斯当东出场了。他用中文向皇帝表达问候,他漂亮的措辞令皇帝吃了一惊,乾隆高兴地让他坐到御座的边上。语言拉近了他们的距离,这句话不再是比喻。整个使团,只有小斯当东,能够坐着与皇帝对话。语言,使小斯当东获得特权,他愈发大胆。小斯当东在乾隆身边坐定,然后,转过头来。他吃了一惊——整个帐幄里的装饰,像光怪陆离的万花筒,在他的眼前展开。所有的装饰都是从皇帝的视角出发的,只有在这个角度,才能目睹它莫测的美。这种美,只属于皇帝一人,而与那些平日里匍匐在地的大臣们无缘。小斯当东第一次获得了皇帝的视角,那是一种君临一切的傲慢与孤独,而那些身着盛装的使者——他平日里尊崇的父辈,在宫殿的辉煌背景下显得那么多余和可笑。他在一瞬间与马戛尔尼,还有自己的父亲紧张的眼神对视。他们担心孩子的卤莽会触怒中国皇帝。所以,在小斯当东与乾隆对话的时候,宫殿里鸦雀无声,只留下乾隆皇帝苍老的声音,和嘹亮的英吉利童音,在大厅里回荡。与小斯当东的单薄声音形成对比,乾隆的声音显得平稳、浑浊、世故、松弛和耐心。1793年,乾隆皇帝和他的古老王国一起,到了老谋深算、目空一切的年龄。除了把漫长的人生拖得更长,他不再有任何愿望。这群欲望膨胀、肝火旺盛的英吉利人,在他心里成为不折不扣的麻烦制造者,他希望尽快体面地把他们打发走。只有与英吉利男孩的交谈是愉快的,它不需要外交辞令,而只是一种天伦之乐,丝毫不会造成体力和精力上的浪费,所以,在乾隆看来,是这个聪颖的孩子,使这次可有可无的无聊会见变得生动有趣。
马戛尔尼在*中对于小斯当东受到的礼遇不屑一顾,但老斯当东的*显然没有忽略这一值得炫耀的细节。小斯当东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在中国皇帝的赞赏中得到了回报。他比使团中任何一个人都看清了乾隆的皱纹,粗糙的皱纹在平滑的龙袍的映衬下显得更加不堪。他向中国皇帝进献了两支漂亮的火枪,两支坚挺的火枪,令他想起自己跟在父亲后面在英格兰的森林里射杀猎物的*。皇帝回赠他的是一只绿色的玉如意,出于对小斯当东的喜爱,他还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亲自挂在英国男孩的腰上。那是一个黄色丝绸质地的荷包,上面绣了一个五爪金龙。从符号学的角度看,双方的礼物——枪和如意,分别代表各自的文化立场,无意间进行了一场悄无声息的对话。
中国皇帝对英式火枪的不屑一顾,令小斯当东,以及所有的英国人大吃一惊。他们无论如何无法预想到这样的结局。与他们的预期相反,英国人提供的军事装备被锁进圆明园的仓库里,直到60多年后,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才发现,它们依旧蒙着厚厚的灰尘放在原处,始终没有人动过。马戛尔尼的苦心孤诣被彻底浪费,他带着垂头丧气的表情,两手空空地离开中国,但他们也并非一无所获,他们发现了这个“骄矜”之气盛行的国度无法掩盖的虚弱,而中国人竟然对此一无所知。中国人至今对他们用火绳引燃的枪支津津乐道,而对英国人每分钟发射二十响的火枪不屑一顾。①在马戛尔尼看来,“只要我们派两三艘小战舰,不消两个月工夫,就可以把中国沿海的海军全部摧毁。”②这是一个骇人的秘密。小斯当东无意中看到,一丝隐秘的笑意,正浮上马戛尔尼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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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鸦片与下午茶(1)
A。 鸦片
公元1638年4月15日,徐霞客来到贵州贵定县白云山,在这里,他被一大片绚烂的红色花朵所蛊惑,在他的《游记》里写下一段文字:“莺粟花殷红,千叶簇,朵甚巨而密,丰艳不减丹(牡丹)药(芍药)。”莺粟,在古代文献中,常与罂粟通用。作为风景,罂粟花,以丰艳的形象引起这位职业旅行家的关注,并为他的锦绣文章提供原料。但那时的徐霞客并不知道它的味道和它的真正吃法,他显然小看了它的威力,对它的杀伤力一无所知。
罂粟花,曾经以观赏花的身份,在百花园中混迹多年。从观赏的角度上说,罂粟花的美无可置疑。它拥有硕大的花瓣和艳丽的色彩,并因此夺得了在花界的地位。唐代陈藏器在《本草拾遗》一书中,对罂粟花的描述如下:“罂粟花有四叶,红白色,上有浅红晕子,其囊形如箭头,中有细米。”明朝万历年间,文学家王世懋在《花疏》中,对罂粟花的评价是:“芍药之后,罂粟花最繁华,加意灌植,妍好千态。”
我从未目睹过一株真正的罂粟花。这一富贵名花因其身份可疑,已经被彻底边缘化。人们早已识破了它的诡计,因而对它采取了断然拒绝的态度。它的艳丽外表,已经无足轻重。*与痛感,这感觉的两极,竟然同时存在于一种植物中。以罂粟(及其制成品鸦片)为媒介,身体开始在这两种相反的感觉中游荡和徘徊。在很多情况下,美等同于伤害,它的内部潜藏着对于危险的预告。只有聪明的人,才能对此有所觉察。这种预告,早在六朝时期就开始了。唐代李白在诗中,把这种花称为“断肠草”:“昔作芙蓉花,今为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邓之诚先生考证道:“断肠草即指罂粟花,知其流入中国已久,盖远在六朝之际矣。”但无论如何,打量一枝罂粟花是必要的。否则,关于历史的很多困惑都无法解决。现在,罂粟花已被宣布为人民的敌人,被剥夺了一切权利。只有我的朋友冷冰川的画布,为罂粟花提供了生长之地,在那里,罂粟花肆无忌惮地绽放。
由香草到毒药的转变是神奇的。这是一个悄无声息的渐进过程。罂粟花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开始了对我们身体的征服。如上所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