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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发资金千馀,见告,毫无惧意。两下各投分上,讦讼几二年。各司道皆纳分上,附会而判。后钦状告刑部,始获公断曰:“翁滨二以女抵偿八百两,几与绿珠同价矣。但守训自肯,其财礼勿论。今夫服未满重嫁梁客,兜重财物,是以女为货,不顾律法。合责三十板,断身资银一百两,并守训为云英置衣资首饰银五十两,共与施钦领之。”因此积讼连年,滨二之家财尽倾,仍流落于贫矣。
按:脱骗之害,首侠棍,次狡侩。侠棍设局暗脱,窃盗也。狡侩骗货明卖,强盗也。二者当与盗同科。凡牙侩之弊,客货入店,彼皆作纲抵偿,又多窃取供家,每以后客货盖前客帐,此穷牙常态也。施守训在不早审牙家,致落此坑堑。只可小心逼取,或继以告,不当图其女为妾。夫以六旬上人,岁月几何,纳妾异地,能无后患乎?贻子后讼,所费不资。虽最终取胜,得不偿失矣。独恨翁滨二负心歹汉,以一女而还银八百两,得已过分,又得婿扶以成家;后女虽再嫁,当以身资还施之男,永可无患矣。乃贪心不满,再致倾家,真可为欺心负义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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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牙脱蜡还旧债
张霸,四川人。为人机关精密,身长力勇。一日,买蜡百馀担,往福建建宁府丘店发卖。此牙家盆彻骨,外张富态,欠前客货银极多。霸蜡到,即以光棍顶作鬼名来借蜡,约后还银。数日后,霸往街游玩,其蜡遍在诸铺。及问其姓名,皆与帐名不同。霸心疑必有弊,故回店讯问牙人曰:“你脱我蜡去还前帐,可一一实报帐来。若不实言,你乘我几拳不得。”丘牙哑口无应。霸轮拳擒打,如鹰擒雀,如踢戏球。丘牙连忙求饶,曰:“公神人也。此蜡真还前客旧帐,并家用去矣,何能问各店重取?”张霸曰:“你将还人的及各店买去的,都登上帐,只说他揭借去,俱未还银。我将帐去告,取你硬作证,怕他各店不再还我?”丘牙依言,一一写成发货帐。
张霸即具状告府。署印梅爷看状,掷地不准。霸心伤失本,两眼自然垂。再三哀告,梅爷乃准其状。先差皂隶往查各店蜡。霸以银贿公差,回报曰:“各店果有张霸印号蜡。”梅爷曰:“哪有揭借客蜡都不还银者!”即出牌拘审。
各店在外商量曰:“我店买张客蜡,俱已还银,牙家收讫。又牙人自用蜡还我者,是他所合抽得牙钱,何得今更重告?吾与汝等敛银共用,投一分上,先去讲明,然后对审。”敛银已毕,即将银一百两投梅爷乡亲。
梅爷刚正之官,弗听,即拘来审。内有江店客人,乃惯讼者,先对理曰:“蜡乃丘牙明卖与我,公平交易,张霸安得重取?即未全交付,亦牙家刻落,与我辈何干?”丘牙曰:“蜡非卖他。是小人先欠诸店旧帐,张霸蜡到,他等诈言措借,数日后即还银。及得蜡到手,即坐以抵前帐。非小人敢兜客银也。”梅爷曰:“丘牙欠债,须问彼自取,安得坐客人货以还彼债?你众等可将价还张霸,免你等罪。”江店恃有分上,再三辩论,说是明白交易,并无对债之事。梅爷触怒,将江店责十板;江店又辩论不已,又被责二十板。后诸人惊惧,皆称愿赔求饶。以江店监禁,诸人讨保,断蜡银,限三日,不完再重责。三日果追完。霸领银讫,深感梅爷恩泽,顶戴香炉,到于堂下,叩拜而去。
按:出外为商,以缥缈之身,涉寡亲之境,全仗经纪以为耳目。若遇经纪公正,则货物有主;一投狡侩,而抑货亏价必矣。是择经纪,乃经商一大关系也,可不慎哉!如其人言谈直率,此是公正之人。若初会晤间,上下估看,方露微言,则其心中狡猾可知。若价即言而不远,应对迟慢,心必怀欺。若屋宇精致,分外巧样,多是奢华务外之人,内必不能积聚。倘衣补垢腻,人鄙形猥,肩耸目光,巾帽不称寒暑,此皆贫穷之辈。若巧异妆扮,服色变常,必非创置之人,其内必无财钞。若衣冠不华,惟服布衣,此乃老实本分,不可以斯之曰贫。商而知此,何至如张霸,被牙所脱也?况非刚正之梅爷,肯听分上,几乎素手归矣。故录之,以示为商者。当货物发脱之初,细审经纪对手,发落方可保无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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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言激人引再赌
张士升,莒溪人,膏粱子弟也。父致万金,均分于士升兄弟,田园膏腴,坐享成业。一旦父卒,时初行万历钱,被棍徒引其赌博。彼富豪雏子,惟见场中饮酒豪放,可轻狂快意,哪知财帛当惜?不数月间,输去银数百两,尚欣欣喜赌,未肯休也。
乡有陈荣一者,乃士升父在日所用做中保供呼唤者。人虽微贱,却有忠义之心,不忍士升之被棍诱引也。乃备一盛筵,单请士升一人,酒筵中慢慢缓谈,将其父在日,始终生财缘由,爱惜钱米实事,一一从头细讲;且赞羡其能,慨叹其苦,后又谈及民情世故,及钱米难得之状,穷民无钱之苦,因劝之曰:“令先尊发此巨富非易,你须念先人勤劳,保守基业,切不可去赌。前者虽赌去数百金,已往勿咎;但从今改过,依旧坐享福泽矣。”士升见荣一词情恳切,一时良心发动,曰:“吾依你言,从今誓不赌也。”次日棍徒引之,果不去赌。众方怪异,后知出于荣一所劝,无可奈何,商议曰:“谁能引其再赌者,众敛十金与之。”有柴昆者曰:“我能引之。”众将银十两封存。
昆见士升在路亭闲坐,挨近其身,先闲谈他事,后问曰:“闻汝今收手不赌乎?”士升曰:“然。”昆曰:“赌非好事,今能自知回头,真是豪杰。盛族富家子弟,果有知识高人,我真羡服!只外人都传,是荣一老劝你而止。果是他劝否?”士升曰:“的是得他劝。”柴昆嗟叹曰:“荣一小辈奔走下贱之流,岂是你父兄,岂是你叔伯,何禁止得人?你名门子弟,聪明男子,何待贱人训诲?使路人传你听下贱人主使,皆暗中非笑,谓你无能为。依我所见,还当暂出小赌,过了半月一月,自己收手,人便说你是自不爱赌,非关听下辈命令也。如此方是大丈夫所为,不羞了故家门风。”士升是无识雏子,闻此佞言,心自猜曰:“果是我今若便止,人道是荣一之功。须再去赌一月,然后自止,岂不挺豪杰哉!”随即入场复赌。柴昆暗领众银而去。
士升赌了一月,野心复逞。后荣一虽言,亦不见纳,终至于尽赌倾家。皆柴昆一激之也,其祸烈也。
按:士升惑柴昆之瞽说,拒荣一之忠言,徒以其人卑微,谓受其谏为耻。不知尧请问下民,舜下询荛,周公走迎乎下士,韩信乞策于左车。彼帝王将相,犹俯听微言若是,岂以人之贱而可废其言之善乎!惜士升黄口之子,目不知古今,故中谗言而不察也。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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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公子套妓脱赌
王荻溪,万金之子。好赌无厌,多被赌朋合谋,尽倾其家。后收拾馀资,只得三百两,乃带一仆,复往县中赌。众棍后合本,迭来与赌。时荻溪家已尽破,而赌已学得甚高,虽未能胜众棍,亦不至为棍所胜。相持半月余,无好子弟到,无雏家可网,乃投府去。更无大赌场可快意者,遂往嫖李细卿家。
有二三赌伙寻至府,闻荻溪已入妓家,众即划计曰:“如此如此笼络之,可尽夺其金矣。”次日,候荻溪出外寻赌伙,即入对细卿曰:“荻溪只好赌,不好嫖,彼无厚物与你。今依我如此如此行,先送你二十两人事。后赌得的,每一百两复许加二抽。”细卿许诺,午设盛馔,方与荻溪入席饮数杯。忽二家人来送礼物,辉煌熳烂,皆上好物件,约值二十馀金。曰:“公子命送此薄仪,少倾便到。”细卿逐一看过,尽数收起,以茶待二家人于外,复来席陪荻溪,且喜且作懊恼之意。荻溪曰:“是何人送你厚礼,你反似犹闷,何故?”细卿曰:“不问正难开口。此是黄公子送的。旧年在此赌钱,输去银千馀两,我亦得他厚惠。今日将到,望相公赦我,妾须出去迎他。容后日多陪相公几日,以补罪。”荻溪曰:“既是公子,我便出外让他。”细卿喜曰:“相公如此宽容,是妾有二天也。”荻溪将拂衣起,细卿挽住曰:“少坐不妨!更有一件,此人极活泼无崖岸。少间乘机提起,若请相见,或在此同话,为我陪客。得借重高贤,亦为我增声价也。”荻溪本欲避席,